中京城繁華依舊,無數人離開,又有無數人湧來。它就像潮水中一塊屹立的礁石,浪來我張開懷抱,浪走我決不挽留。
世間唯一不變的,就是時時都在發生的變化。
那些剛剛入城的人,隻能從一些老茶客的嘴中,依稀還能聽到當初萬安伯掀起的紅塵盛況。那是一個輝煌的時期:玲珑樓三曲相思愁殺人,麟皇擂四篇傳世驚紅塵;摘星樓青雲直上,萬聖殿諸聖避讓;當然,最繞不開的就是如今風靡整個大玄的說書之風。
雖然依舊有大玄民報,依舊有新的連載發來,但是隻有老中京人才會喝一口熱茶,撮着牙花子,搖着頭,以一副經曆風雨滄桑的口氣說道:“不一樣咯,跟以前完全不一樣了。”
“以前咱們中京,萬安伯前腳寫出來,後腳咱爺們就能聽上,這叫啥?蠍子拉屎——獨一份!”
“以前那北風樓,你想搶着座?喲,都别吹,咱們老百姓,頂天了也就是在副樓,主樓壓根就進不去!”
“還有那刀片生意。那叫一個紅火。問價?給萬安伯送的刀片還要問價?有多少送多少!”
“跟你說,咱們老中京人早晨出門,不先說晨安,先往地上啐一口,跺跺腳,一起喊聲‘文人之恥’,心裡暢快了,這一天那才叫真的開始!”
“哎,你别說,也隻有咱爺們能罵,别人要是敢說一句,辦他丫的!”
“不像現在,哎……”混不吝的老痞子歎了一口氣,“隻剩下北城外那首歌咯。”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
小二端上幾碟小菜,看着那被老痞子說的一愣一愣的年輕人,打趣道:“哥們兒新進城的吧?你别聽胡二爺瞎忽悠,說的跟萬安伯,不,現在是梧侯,說的跟侯爺走了百八十年一樣。”
“滿打滿算啊,侯爺就離京二十天。你要是想聽書,随便找個館子都行。現在說書先生多的很。”
胡二爺擡腿踹了小二一腳:“就你能!就你能!安心跑你的堂去……”
小二嘻嘻哈哈地跑開,一旁一位花白胡子老者砸吧砸吧嘴:“也不全是胡說,确實有些不一樣。”
“比如畫嘴南生,就不再坐堂說書了……”
……
城東,一處幽靜的小院。
望着丫鬟忙碌收拾的身影,小荷香擡手給南苑息斟了一杯酒。
“相公,車馬都雇好了。您看看還需要備些酒食什麼在路上嗎?”
南苑息搖搖頭:“不必了。”
說完,他又看着小荷香:“隻是委屈你了。好日子沒過上幾天,又要跟我奔波。”
小荷香微微搖頭,柔聲道:“跟着相公,就不委屈。”
南苑息抓住小荷香的手,認真道:“侯爺是我恩人,按理,當初他北上我就當追随而去的。”
“隻是擔心自己是個累贅,惹侯爺挂心,才按住了追随的心思。”
“近日桑公與我來信,說如今天下人心向北,前往東蒼之人絡繹不絕。”
“此正是侯爺用人之時,我南苑息雖無幾分本事,但好歹也有一分薄力。安能在中京坐享清福。”
小荷香反握住南苑息的手:“相公不必跟我解釋。”
“你們大丈夫間的事情妾身不懂,妾身隻知道相公在哪,妾身就在哪。”
南苑息心頭一暖,起身朝着小荷香鄭重一拜。
“南生此生,定然不負娘子!”
……
話分兩頭,各表一枝。
陳洛皺着眉頭走在東蒼城的大道上,臉色陰沉,就連全城火熱的建設場面也沒有讓他提起一分好心情。
就在昨夜,城東暫住區,發生了一起惡劣的流皿傷人事件。
前幾日剛剛進入東蒼城的一群人,突然在夜裡攻擊他人,造成三人死亡,十幾人受傷,若不是六師姐發現及時,控制住兇徒,可能後果就不堪設想。
陳洛就不明白了,暫住區是按号牌抽取的,兇徒與被害之人并沒有聯系,怎麼會有這樣的傷人之舉?
還是說這是什麼别有用心的人派進東蒼城的?
我去蠻天之下偷蠻族的家,居然有人想偷我的家?
陳洛一定要查個清楚。
不得不說,居養氣移養體,雖然隻是二十天的城主,但陳洛此時身上也散發出了一絲威嚴。
在楊南仲的引路下,陳洛來到城衛營暫時搭建的監獄,見到了昨夜流皿案件的始作俑者。
這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此時渾身被捆縛,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陳洛眼中紅塵氣閃爍,就看穿了對方的修為。
經脈通了三條,任督未通,還是通脈境,充其量比平常人力氣大一點罷了。
接過對方的身份證件,陳洛微微皺眉。
“郭齊,四十二歲,洛州人士,來東蒼前以拉纖為生。”
“郭齊!”陳洛坐在對方面前,淡淡說道,“為何要殺人?”
郭齊連忙解釋:“侯爺,小人不知啊!小人昨日接了去大葉嶺伐木的活,回來就很累了,然後倒下便睡。等小人睜開眼,手裡就拿着刀。”
“但是小人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小人跟着大家夥來東蒼,是想混一口飯吃,沒想殺人啊!”
“什麼也不知道?”陳洛看着郭齊,對方眼窩深陷,雙目無神。
“六師姐!”陳洛輕輕喚了一句,很快他的耳邊就響起了雲思遙的聲音:“他的神魂沒有被人動過手腳。”
陳洛猛然一拍桌子:“郭齊,你還敢狡辯?事發之時,你與你的同伴舉刀沖出了居所,見人便砍!說,是誰派你們來的。”
“若是不承認也無妨,本侯欠一點人情,把儒門大儒和道門道君都請來,一點點查,看看你背後主使能藏多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