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瑤颔首道:“這就對了”。
繼而她見司馬元貌恭體謹,郦瑤雍容一緩,眼中露出少有的慈愛之色,輕聲道:“蕭毅齋雖有道尊之境,但畢竟不敢在山門内胡來,上有山主震懾,下有宮主與我等牽制,足以絆住其手腳。但陳景清、蘇若煜之流恐需你自己抵禦。”
司馬元一聽這位姑姑,肅然,再無矯持之色,正色道:“蕭氏一族乃元兒大敵,我自該......。”
“哎,此事就這般說定了,蕭毅齋自由我和盧洞主将其牽制住,其餘兩位洞主或許也還能再牽制一位。”
她看了司馬元一眼,遲疑地道:“不過剩下那位道尊存在,或許還要你倚靠洞天之力抵禦。”
司馬元見此當即躬聲稱諾,郦瑤遲疑了一下,眸光一閃,輕聲傳音道:“宮主所搶來的兩件半道兵雖非尋常,但也不可不防那蕭毅齋藏有暗手。或許此時未曾發覺,但一旦日後有所時機,其必将對你發出緻命一擊。”
司馬元聞言肅然:“瑤姑此言有理,還請姑姑幫司馬掌眼。”
說着他單手一招,兩件半步道寶顯露于手,正是九馗天車與萬化邪刀。
天車僅需些許道術法決,萬化邪刀則尚未煉化,待會洞天内再以洞天之力将其鎮壓。
郦瑤眸光一閃,落在九馗天車之上,言道:“天車偏鬼道,邪刀偏邪道,皆非正道之物,不知你該如何操持二物?”
司馬元當即躬聲回道:“司馬所修頗近冥法,想來駕馭此二物應是不難。”
郦瑤眼神一松,鳳冠輕點:“倒是姑姑小看你了”。
司馬元笑着輕聲回道:“多謝姑姑關心”。
随後郦瑤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神霄洞天,暗中傳音道:“你進入隐神宮後,切記除掉楊旭在内安插之人,否則必将後患無窮。”
司馬元心神凜然,臉色一肅,暗中回音道:“姑姑放心,元兒知曉其中厲害。”
随後郦瑤便将聯系靈瑤洞天暗子的秘語與暗号告訴了司馬元,并叮囑道:“倘若你并無把握,可首先将我靈瑤暗子舍棄!”
司馬元眼角酸澀,輕聲道:“姑姑放心,非到萬不得已,元兒不會輕易暴露靈瑤洞天暗子。”
郦瑤笑着道:“當初插入暗子的目的,為的便是今日,你無需顧忌什麼,隻管放手大但去做。”
司馬元重重點頭,随即郦瑤再囑咐些許其他事宜之後,便飄然而去。
少傾,張智簡在司馬元身後浮現,輕聲道:“少主此行如何?”
司馬元負手而立,兩件半道兵早已收起,轉身看向張智簡,目光灼灼,問道:“敢問張老,除了你之外,究竟還有何人知道家父正藏在浮黎仙山?”
司馬乾潛藏于浮黎仙山之事必然隻是小部分人知道,但這些人都在蓄勢待發,或許是圖謀将他司馬元乃至整個司馬氏族都連根拔起,永絕後患;或許是為了侵占這浮黎六大洞天之一的神霄大洞天,據為己有。
張智簡突遇此問,同樣懵然,“少主的意思是在浮黎還有其他人知道家主藏身位置?”
司馬元颔首,眼中劃過一絲淩厲,繼而徐徐言道:“希夷洞天盧洞主便知道家父藏身浮黎,隻是不知其具體位置。”
張智簡聞言松了口氣,繼而言道:“若是如此便還無礙,畢竟我浮黎之大,即便道尊存在也無法悉數囊括。”
曾經第一次獲悉司馬乾藏身三千浮黎小界訊息之際,山門在某位道尊授意下,給三千浮黎小界各大責任人下達死命令,讓其找出司馬乾。
浮黎坐擁三千小界,其嵌入空間的地點或是藏于山崖岩石之上,或是溺于千丈碧湖之下,亦或者隐于流沙淤泥之中,甚至還有藏身于神禽仙獸之腹,若無分管仙山内部的責官指引,恐怕即便是道尊存在都難以悉數找到。
而這些小界即便是道尊存在都難以将神識全部覆蓋,隻能派遣山門内各大家族的靈神、元嬰持寶探查,此舉無異于海撈針;何況以區區靈神之力去探查道尊存在的蹤迹,更是送羊入虎口。
或許在那位道尊眼中,一旦有落單靈神出現,便可快速确定司馬乾藏身之地。
但此舉卻并未令山門如願,當年一番裡裡外外的上下搜索之後,倒是揪出了不少昔日通緝重犯,什麼‘三日邪神’、‘萬裡長空一丹青’、‘蒼山王’之類的牛鬼神蛇倒是不少。至于司馬乾的蹤影,别說其本尊分身,就是一根毛、一縷氣息都未曾搜到絲毫,宛若人間蒸發。
此後再大力搜尋了數次都是如此結果,但依然毫無所獲,即便是好幾十次将那些元嬰乃至靈神都單獨放出,以作魚餌任其吃掉,司馬乾都絲毫未曾上鈎。
甚至數十此搜尋之後,那位道尊還曾幾次三番地潛伏在各大小界感應盤周圍,乃至三天兩頭地巡狩在各大小界中心,以便守株待兔,但依然空手而歸,如此方才讓浮黎上下明白,司馬乾要麼徹底隕落,要麼你就是早已離開了浮黎,不然絕無可能潛藏如此之久。
不過還有一種可能,而且這種可能乃是所有可能性中最大的,那便是司馬乾被人藏在某處超級洞天之内。
畢竟在整個浮黎仙山之中,除了六大洞天未曾被人搜尋過之外,其餘各個角落盡皆布滿眼線與弟子。
甚至有人将此種可能直接挑明了,送入太清宮,
但令人詭異的是,自那日之後,搜尋工作便戛然而止,同時六大洞天便不再那麼‘一緻對外’,包括昔日那聯手襲殺司馬乾的‘六人盟約’也當場作廢。
六人中,除去太清宮皇甫道神未曾參與外,五大洞天包括神霄前任洞主楊旭都曾出席,他們正是那次襲殺司馬乾的罪魁禍首。
包括郦瑤與盧希夷。
隻不過這些司馬元永遠都不會知道,他或許知道,也暫時會假裝不知道。
因為,他是個聰明人。
當司馬元與張智簡交談之際,一道飛仙麗影自神霄大洞天外圍飄然升空,在朗朗乾坤之下,其人光明正大地從神霄飛走,此舉無疑是表明了其對神霄脈主的最有力支持。
張智簡的神态落入司馬元眼中,似是不作僞,他心中遲疑稍稍緩解,安心不少。
倘若連老族長都認可的人也背叛了司馬氏族,那司馬元無法想象在這司馬氏族内究竟還有多少人還心向家族。
他乃是以外來人身份代掌司馬氏族,此舉已然引起族中諸多成員的不快,而今他又以強硬手段廢掉司馬皓、司馬華,無疑會喪失大部分堪堪聚攏起來的人心。
至于最後仍未徹底散架,其根本緣由還是在于司馬元而今仍舊掌執神霄大洞天,具有決定司馬氏族前途命運的最根本力量。
另外麼,便是那位一直藏于幕後的司馬氏族第二号人物的勉強維系了。
思及此處,司馬元側首對着張智簡言道:“走吧,你我去見見這位司馬氏族的二号人物吧。”
半刻鐘後,司馬元二人在一片蔥茏翠綠的山崖上方浮現出來。
高空之上,雲層漂浮,山崖下似有波浪滔天,肆意拍打着崖底山腳,蕩起了朵朵雪白浪花,繼而砰然破碎,泡沫激蕩一地。
轟隆聲響并未傳達多遠,在山崖頂部坐落着數棟茅屋,外間竹籬圈起之地似有綠油油的蔬菜瓜果若隐若現,如同一個個翡翠欲滴的仙果靈藥,掉在那顫顫巍巍的嬌嫩枝桠間随風飄蕩。
茅屋前,一隻白虎趴地打盹,但其雙耳卻高高聳立,似随時都在探查四周風吹草動。毫不懷疑,一旦有任何不諧,其畢竟露出猙獰怖恐的一面。
但此刻,司馬元、張智簡二人駕馭靈雲緩緩降落,直至落在果院内,白虎都始終不曾睜開眼睛。
若是有人仔細看去,便可發現白虎那布滿絨毛的雙眼皮早已顫抖不止足有三丈之巨大龐大身軀更是足足縮小了一倍,渾身上下抖動不已,似有嗚咽、低吼聲傳出。
司馬元看了眼張智簡,他輕輕一笑後,大手一拂,那道不知何時施加在白虎身上到龐大威嚴霎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驟然脫困,白虎當即露出本性,騰地一聲飛躍而起,向着司馬元二人撲殺而至。
“靈兒,回來。”
一道平淡的蒼老聲音忽然響起。
白虎當即戛然而至,恨恨地看了眼司馬元二人一眼,龇牙咧嘴一番後便向回走去。
司馬元目光下垂,落在茅屋之上。
透過門口,向内看去,一片漆黑,仿若無底深淵。
司馬元目光閃爍,正欲踏步前往時,張智簡一把拽住司馬元,肅然低聲傳音道:“少主小心,此人雖是老族長幕僚,老族長在他便聽話,若不在,将無人可以制衡他。至于‘司馬’這個姓氏,更是不好使,據老奴所知,直接或者間接被他處死的司馬氏族人足有上百人了,這些還不算消失的莫名其妙之人。”
司馬元輕輕掙脫張智簡後,看着身下茅屋,他輕笑一聲,半是玩味,半是戲谑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即便這是龍潭虎穴,我也要強闖一番了。”
張智簡苦笑道:“少主,若真是龍潭虎穴便好了。”
區區龍潭虎穴,豈能被堂堂靈神放在眼裡?
司馬元踏空下落,負手而至。
身側一道道異彩紛呈的玄功靈影浮現而出,如同千姿百态的萬千衆生境象,炫目多姿,卻也令人生畏。
蓋因這些人,都是司馬元昔日斬殺過的仇人。
粗略一觀,沒有上千,也有八百了。
八百亡靈,金丹、元嬰、靈神不等,真可謂是應有盡有啊。
少許,司馬元身形降落,瞥了一眼那頭靈神境白虎,隻見其嗚咽一聲後,緩緩低下那顆高傲的頭顱,仿若示意臣服。
它似乎嗅到了不少同類的氣息。
此種感覺沒錯,整個人世間北海南蠻的靈神妖獸,幾乎都是司馬元直接或間接緻死大半,更勿論那些而今正在被雄心勃勃的女帝陛下肆意征伐的半步靈神與元嬰了。
司馬元身形落地,看了眼漆黑如墨的茅屋門口之後,微微沉思少許便向前一踏。
一踏之後,便是改天換地,另外一種景象。
呈現在司馬元眼前的場景非但不是一座茅屋,反而是一片山清水秀,桃林滿山的桃花源。
司馬元微微皺眉,桃花林下徑溪曲折蜿蜒地穿流而過,粉嫩淡紅的桃花飛瓣輕輕飄落,被溪水承接而走,不知帶向何方。
他目光平靜,平靜中透漏着深邃,這條徑流俨然不過幻想,但花瓣卻是真實之物,然而仔細觀察之後,卻發現連桃林都是幻想。
但若司馬元再次審視過去,便可發現似乎一切都是有迹可
循,都是隐藏在虛幻景物中朦朦胧胧的真實場景。
他微微皺眉,而今可以确定的是,此處小天地乃是浮黎仙山的的一處小界無疑。
司馬元剛剛擡步,便聞一道平淡聲音自耳畔傳來:“前進,死。”
司馬元眼神幽微,稍稍沉思一下後,便向左擡腳。
“向左,必死!”
司馬元眉宇一挑,嘿,有點意思。
繼而他向右看去,聲音再至:“向右,還是死。”
司馬元近乎氣笑了,索性大袖一甩,正欲轉身離去。
“後退,依舊是死!”
司馬元霍然轉身,目光死死盯着某個桃樹之上。
那個先前未曾出現,此刻盤坐在樹巅的存在。
“也就是說,在下進退不得了?”
那人一頭蒼發,雪須長飄,眉間數尺飛眉飄揚不定,眼中的淡漠令人望而心悸,悚然膽寒。
聽聞司馬元詢問後,那人淡然笑道:“天地主宰,四方之神;睥睨無盡,唯我獨尊!”
司馬元眉頭稍動,自語道:“莫非是個傻子?”
那人嗤笑一聲,眉間長須輕輕一繞,四周桃林當即莎莎作響,頓時枯葉翻滾、桃枝震顫,似有大兇出世。
司馬元轉身一看,隻見有無數披着枯葉敗枝的活物正鑽地前來,四面八方,如同十面埋伏,插枝難逃。
司馬元冷哼一聲後,四周無數刀光劍影充斥十丈方圓,但凡掠進十丈之内,盡皆被絞殺的一幹二淨,連些許殘肢都未曾留下,徹底化為烏有。
少許過後,四周再次恢複平靜,司馬元袖袍一甩,眼神平淡地看向對方,言下之意已然不言而喻。
但那人依舊笑呵呵地道:“小小靈神安敢如此放肆?”
話音剛落,其大喝一聲,司馬元四周再次騰飛起數百道光芒,有朵朵嫣紅桃花瓣,有玲珑剔透的晶瑩水珠,有散發着腐臭惡心的糜爛枯葉,也有一條條與枯葉相似卻隐藏極深的彎曲毒蛇,更有一根根粗如手指的常青藤蜿蜒而至,更多的是則是一顆顆不知名的野果彈射而至,異彩紛呈,絢麗多姿。
然其看似美麗,卻隐藏着令靈神強者都忍不住心悸的緻命殺機,更無論那早已張開獠牙的陰冷毒蛇了。
此毒蛇非比尋常,觀其身上散發的氣息便知,此乃這個小世界中的本土靈蛇,足有半步靈神修為,若叫人咬上一口,即便是強如靈神也必然飲恨。
司馬元冷哼一聲,“不自量力”。
話音未落,其袖袍之内自動飛出十柄青赤長劍,盡皆尺許大小。
劍身之上赤紅細線如同皿絲,看似活靈活現,實則是鑲嵌在劍身之上,但在多年禦使之後,皿絲早已與劍身融為一體、密不可分了。
司馬元輕吐一字:“去”。
十柄長劍當即顫鳴一聲,化作十道靈光疾速掠去。
幾個呲呲聲傳來,四周便是一陣陣法力碰撞的激蕩聲響傳來,時有不分伯仲、僵持不下的沙啞嘶嘶聲,更有被飛劍一分為二的清脆斷裂聲,也有所向披靡、勢不可擋弟呼嘯聲,更多的還是那些被飛劍斬殺的落花流水的凄厲哀嚎聲。
稍許功夫,便是殘瓣斷藤、皿軀斷頭散落在地,一片狼藉,皿色遍地。
及至塵埃落定,司馬元擡眼看去,那個高達桃樹早已消失不見,更勿論疑似桃樹精的蒼眉老頭了。
忽而,司馬元目光落在那條徑溪之上,在他眯眼之下,溪水漸漸凝固,化作蜿蜒大道,兩側百花齊放、競相開放,開辟出來一條‘陽關大道’。
一道平淡聲音徐徐而至:“族長大駕光臨,承宗有失遠迎,還望恕罪。”
聲音似遠似近,忽高忽低,充斥整個天地,仿若無處不在,看似近在眼前實則遠在天邊。
司馬元辨聲聽人,卻難以探知對方具體所在。
司馬元微微皺眉,沉默少許後,便不再猶豫,提步向前一踏便落入‘冰道’之上。
袖袍向後一甩,便向前一踏。
當即,四周景物再次變換,令人恍若隔世。
但此種非是改天換地,而是速度臻至世間弟極緻。
速度的極緻便是跨越空間。
啪地一聲,宛若空間破裂,一道散發刺眼光亮的燦爛光門直接被他撞破,落入另外一個小世界。
他尚未回神,便有一道溫和聲音響起:“族長莅臨寒舍,實乃鄙廬蓬荜生輝,司馬承宗有禮了!”
話音剛落,便在司馬元瞳孔一縮中,顯露出一道身影。
隻見那人一身青衣,背手後有半截古卷在手,朦胧的桃林淺霧映襯出其人清隽面容。
觀其樣貌,年近四旬,似與老族長三分神似。
司馬元眼神深沉,踏空而去。
在兩人二十丈處停下。
“族長好本事”。
司馬元漠然回道:司馬氏族規矩,以下犯上,當可執行族規。”
司馬承宗笑着點頭,身側衣衽翻飛,四周桃林簌簌,朦胧煙霧偃旗息鼓。
等待半晌後,傳來一道悠悠話語:“族長可是要拿承宗開刀?”
司馬元眼睑一垂,輕拍袖袍上的灰塵,輕聲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司馬承宗笑意漸消,認真地上下打量了眼司馬元後,颔首道:“法體圓滿,斬妄剛過,确實有這個資格。不愧是大兄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