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境。
人殊域。
在一片崎區的丘陵之間,坐落着零零散散的許多屋房,粗略看去,大約也有個幾萬戶上下,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凡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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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片城鎮,名為吉家鎮。
居住在這裡的幾萬戶民衆,有将近三分之一都有着‘吉’姓。
遠處一座山峰的峰頂,陳沐的身影悄無聲息的浮現而出,目光望向那片凡俗小鎮。
說是凡俗小鎮并不準确,因為這小鎮上還是有一些修士的,隻是這些修士數量很少,而且修為都很淺,其中最高的也才不過蛻凡七層,尚未達到築基的境界。
“一代聖地世家,也衰落至此。”
陳沐俯瞰吉家鎮,口中低喃一聲。
是的。
這吉家鎮中的吉姓一族,便是那位戊吉真君的後代世家,數十萬年前也曾是聖地世家,君臨天下一方。
但随着戊吉真君沖擊更高的境界失敗,身死道消,這一世家也在數十萬年的光陰中一步步衰落,從輝煌走向落幕。
當年那個有真君坐鎮,金丹真人層出不窮的聖地世家,而今隻有零零散散的十幾個修士,修為最高的甚至都到不了築基。
不過。
在陳沐看來,這已經算是幸運了。
唯有真君才能十幾萬年乃至數十萬年不朽,維持一方聖地,而金丹真人就算再強,活過數十場道劫,也不過幾萬年壽命。
數十萬年的時光,沒有真君,僅憑真人,是無法維持這麼久遠的傳承的,哪怕衰落到徹底消亡都是有可能。
陳沐将目光掠過鎮上。
而正當他細緻觀察這已經衰落到失去了傳承,失去了幾乎一切的破落家族時,眼眸中卻忽然閃過一抹驚訝之色。
“那是……”
短暫的驚訝之後,陳沐露出少許若有所思的神色,然後向前一步邁出,整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不見。
……
吉家鎮。
位于鎮子外圍的某處,一片片矮房之間。
“咳,咳咳……”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一處屋子裡響起,這聲音無比虛弱,有氣無力。
沿着聲音往裡看去。
就見那有些破舊的屋子裡,一個約莫十三四歲,衣着破舊的女孩正側着身子趴在床邊,劇烈的咳嗽讓她的臉色漲紅,整個人消瘦到幾乎瘦骨嶙峋。
女孩的母親就坐在床邊,不停地拍打着女孩的後背,看着女孩痛苦的樣子,眼角忍不住流下淚來,口中不斷說着:“不咳了,不咳了,你爹馬上就采藥回來了,再忍一忍,再忍一忍就好。”
似乎是她的安撫起了作用,又似乎是女孩咳到徹底沒了力氣,整個人勉強靠在床邊躺下,虛弱的喘着氣,每一下呼吸都是那麼艱難。
她叫吉雲英,名字很好聽,是一個教書先生幫忙起的,出生時俊俏而靈秀,因此雖是女孩,也仍然深得父母長輩的喜愛。
隻是。
從她長到八歲的時候,身體便漸漸差了起來。
期初隻是感染風寒,找吉家的藥師開了些藥便壓下去了,但這病卻是去了一茬又一茬,從風寒到氣皿不足到心火虛弱,斷斷續續就從八歲一直病到了十一歲。
雖說吉家有修士的存在,并不是純粹的凡俗世家,但吉雲英這一家在吉家也僅僅隻是最偏遠的旁系枝幹。
吉雲英的父親請來過吉家的修士,查探之後說吉雲英是先天虛弱,需要上等的天地靈物來滋補體虛,可這樣的天地靈物在吉家也是珍貴無比,隻會賞賜給宗族裡最為出色的年輕子弟,用以滋補肉身,提升修為,根本不可能賜給吉雲英一個偏遠旁系。
如今,吉雲英十三歲。
先天虛弱而緻使的連續染病,讓她在這一年終于是徹底病倒,整日咳嗽不停,已經下不了床,每日都是咳到虛弱的隻剩最後一口氣般。
吉雲英的父親是一位采藥人,但兩年來拼命的尋找靈藥,也隻采到一些尋常的滋補藥物,始終無法完全彌補吉雲英的身體所需。
看着虛弱到呼吸微弱的女兒,吉雲英的母親坐在一旁以淚洗面。
同時。
她又不斷地擡頭往窗外去看,眼眸中帶着少許的憂慮。
吉雲英的父親這一趟出去采藥太久了,已經三天了,以往最長的一次,三天也就回來了。
忽然。
外面響起腳步聲。
勉強恢複了一絲氣力的吉雲英,以及坐在旁邊的母親,精神一下子振奮了許多,一起往門外看去。
就見吉雲英的父親,邁着匆匆的步伐,從外面走了進來,身上還殘留着一些皿迹,臉上卻挂着少許笑容,道:“這次采到了一味上好的藥……”
話還沒說完。
側躺在床邊的吉雲英,看到平安回來的父親,彷佛終于松了口氣般,整個人一下子失去了力量,手臂也垂落下去。
吉雲英的父親臉上的笑容瞬間止住,慌亂的跑到床邊,抓起女兒的手,察覺到還有氣息,連忙取出采到的藥,向着外面跑去。
“我去熬藥。”
很快。
藥熬好了。
吉雲英的父親端着藥碗來到床邊,扶起女兒,想要将湯藥灌下去,但這一次卻怎麼也灌不下去了。
灌下去一點點,便全部從嘴邊灑落出來。
藥沒有灌下去,吉雲英卻漸漸醒了過來,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到身上的病痛全部消失了,雖然依舊沒有力氣,但卻不疼了。
她的意識也是前所未有的清醒,甚至隐約間,似乎看到了一條燃燒着的線,那線已經燒到了盡頭,彷佛将要走到終點。
她試圖開口說話。
但卻張不開了。
隻能看着一旁焦急的父親和母親。
“我要死了麼。”
吉雲英心中浮現出這麼個念頭。
她能感覺到,死亡在靠近了,已經很近很近了,但這個時候她卻沒有任何恐懼,有的隻是一絲遺憾,遺憾沒能看到這世間更多的風景,遺憾在這個時候,就要離開,遺憾自己還沒能幫到父母什麼,償還不了父母的恩情。
耳邊隐約還能聽到父親的呼喊,但漸漸地這呼喊聲也開始模湖并澹化了。
吉雲英慢慢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