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公子襄!你是誰?沈北雄吃驚地盯着白衣公子,瞠目質問道。公子襄不懂武功,這在江湖上早已不是秘密,而以方才震開沈北雄手指的那份功力,眼前這位白衣公子絕對是江湖上罕見的高手!
白衣公子沒有否認,隻淡淡笑道:我是誰有什麼關系呢?既然沈老闆知道我不是你要找的公子襄,那就請回吧,别打攪了我的清靜。
沈北雄雙眼似欲噴出火來,鼻孔裡冷哼一聲:就算你不是公子襄,也是他的同黨,既然我來了,你還想脫身麼?說着對随從一招手,給我拿下!
兩個公門高手一左一右抓向白衣公子胳膊,一出手便是北派分筋錯骨手,卻見白衣公子雙臂微動,巧妙脫出兩名公門高手掌握,跟着大袖橫掃,竟把兩名公門好手逼退數步。沈北雄見狀臉上不禁露出凝重之色。要知道那兩個公門好手乃是北派燕氏兄弟,是公門中頂尖擒拿手,已不知有多少黑道強人在他們二人手中,輕易就被擰斷了胳膊手腕。
難怪敢戲弄沈某,原來身手如此了得,把沈某都騙過了。沈北雄說着緩緩站起來,慢慢拔出腰間軟劍,迎風一抖,頓如銀蛇一般發出嗡嗡的震響。白衣公子眼裡露出凝重之色,衣衫無風而動,暗自戒備。
看劍!沈北雄一聲輕斥,軟劍直點白衣公子眉心,隻見白衣公子右手往上一撩,竟以胳膊來格擋軟劍,沈北雄冷哼一聲,手腕下壓,意欲一劍卸掉他半隻胳膊,卻聽叮的一聲輕響,軟劍竟被對方的胳膊蕩了開去,跟着就見對方手腕一翻,一點淡若無物的刀光從袖中脫出,恍若月光一般直瀉而來。
袖底無影風!沈北雄大驚失色,軟劍連換了十幾個劍式才擋住那無孔不入的刀光,場中頓時爆出一陣叮叮當當的刀劍交擊聲。沈北雄應聲退出數步,盯着對方掌中那柄形式奇特的短刀,眼裡的驚詫已變成震駭,你是金陵蘇家弟子?
白衣公子漠然收起短刀,冷冷道:金陵乃蘇家根基所在,不容外人撒野,即便你來自京中也不行。
沈北雄心知蘇家乃江湖上屈指可數的武林世家,勢力比百業堂更為龐大,不過蘇家隻做合法買賣,很少卷入江湖紛争。柳爺也一再叮囑,能不招惹蘇家就盡量不要招惹。加之方才這一交手,便知自己奈何不了對方袖中短刀。就算與燕氏兄弟聯手,也将是個慘勝,如此一來就要與金陵蘇家正面開戰了。想到這沈北雄收起軟劍,呵呵笑道:蘇公子誤會了,北雄此次來金陵不過是做點小買賣而已,來得匆忙,也沒來得及跟蘇宗主打個招呼,他日有機會定要親自登門拜見蘇宗主。
說完沈北雄轉身就走,剛走出兩步卻又回過頭來,打量着白衣公子的模樣,他若有所思地點頭道:蘇家幾位公子都是天下名人,不會做冒充公子襄的閑事,聽說隻有蘇家大公子蘇鳴玉一向深居簡出,離群索居,但刀法卻是幾位公子中最高,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以後有機會,北雄定要再次讨教。
好說。白衣公子索然端起了茶杯,他眼中有一種世家公子不該有的厭世和蕭索,這讓沈北雄有些奇怪,也正是這種獨特的悒郁氣質,才讓沈北雄把他當成了公子襄。
沈北雄領着燕氏兄弟從道觀中出來,二人心有不甘地問道:咱們就這樣算了?沈北雄冷冷一笑:咱們這次的目标是公子襄,與蘇家的恩怨隻好暫且記下。
說話間三人來到觀外,幾個在外埋伏的兄弟忙上前詢問究竟。沈北雄對衆人一揮手:快趕回金陵,咱們中了别人的調虎離山之計!
雅風棋道館中的對弈開始進入了中盤激戰,二人緊盯着棋枰,神情越發肅穆專注。不知何時開始,隔壁有隐隐的琴聲悠然響起,為二人的對弈又增添了一分雅意。
盤中局面漸漸明朗,望着漸漸陷入苦鬥的黑棋,執白先行的柳公權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微笑,邊落子邊調侃道:公子襄啊公子襄,就算你聰明絕頂,完全猜到我的目的和手段,可惜在老夫強大的實力面前,你依然無能為力。
公子襄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因自己的黑棋陷入困境而擔憂,甚至還有閑暇回應柳公權的調侃:是嗎?你真以為自己已經穩操勝券?我既然能看穿你這局,自然就有應對之法。
柳公權眯起眼盯着公子襄:我行動在前,手握大量低價商鋪,你如果也加入搶購商鋪的行列,自然會把價錢推得更高,幫我把手中商鋪順利地以高價賣出。如果你袖手旁觀,光江南這些富商也能讓我賺個對半,就算你對所有人說船泊司遷到金陵的消息有假,隻要鋪價還在上漲,誰又會相信你這個千門公子呢?
是啊,我阻止不了你,所以隻好順應大勢,借你這東風分一杯羹。公子襄意味深長地笑道。
分一杯羹?柳公權手拈棋子審視着對手,這幾個月以來,任何大量吃進商鋪的買家我都讓人探過底細,其中并沒有可疑之人,不可能你搶購商鋪而我卻還不知情。你如何來分這一杯羹?
公子襄沒有直接回答,卻指着漸漸進入收官階段的棋局道:雖然從盤面看,白棋憑先行之利占了兩三子的優勢,但它卻有一處不為人注意的漏洞。
柳公權仔細把全局細看了一遍,最後搖頭道:我從一開始就占了先機,到現在盤面隻餘幾處官子,走到最後我會勝你兩子。
是嗎?我卻不信!公子襄說着啪一聲落子入枰,我先在此開劫!
柳公權兇有成竹地投下一子:這劫早已在我算中,你翻不了天。
公子襄淡淡一笑,輕輕把棋子投到早已算計好的位置,這一子出乎柳公權預料,他莫名其妙地望了望棋枰,又狐疑地看看公子襄,這一手你棄掉十餘子,豈不是輸得更慘?
公子襄迎着柳公權探詢的目光笑道:你隻關注金陵商鋪的行情,卻沒留意到更龐大的民宅市場,它也随着你那消息水漲船高。我既然不願為你推高商鋪,就隻有悄悄收購大量民宅,以遠低于商鋪的成本,我已立于不敗之地。
民宅?柳公權不以為然地撇撇嘴,落子提掉了公子襄十餘子,頭也不擡地嗤笑道,它價錢雖低,但數量太過龐大,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内把它的價錢推高,況且民宅買主稀少,轉手很慢,就算它有所上漲幅度也有限得很,根本無法與商鋪的暴利相提并論。
如果我把成片的民宅改造成商鋪呢?公子襄笑問道。柳公權一怔,臉上終于變色。隻見公子襄指着棋枰輕歎:你隻知道多吃多占,卻忘了棋道中還有一種罕見情況,就算你盤面占盡優勢,也依然赢不了!說着,公子襄緩緩把棋子點入早已算計好的位置,我再開一劫!
連環劫!柳公權終于恍然大悟。圍棋中偶爾會出現這種罕見的情況,就是兩個劫争同時出現,雙方又都不能放棄,那這局棋就會一直走下去,永不會分出勝負,一旦遇到這種情況,無論雙方盤面優劣,最終也隻能以和局論,這就是俗稱的連環劫。公子襄棄掉十多子,成功抓住了柳公權這個盲點。
見柳公權一臉懊惱,再無法落子,公子襄終于投子而起,負手笑道:這局棋你苦心孤詣,在占盡優勢的情況下卻為一小小的連環劫所阻,無法勝出。正如你謀劃良久的商鋪暴漲,也因我手中握有大量可以改造成商鋪的廉價民宅而行将破滅。已經有部分改成商鋪的民宅投入了市場,你大概也感受到了鋪價最近幾天的異動,是讓它往上漲還是往下跌,隻在我一念之間。
柳公權望着公子襄愣了半晌,然後揉着自己的腿輕歎道:千門公子果然名不虛傳,不過你千算萬算,卻忘了自己最緻命的罩門。老朽這雙腿雖然半殘,但要在這雅風樓上拿住你也不過是舉手之勞。你說我要生擒了你,咱們這一局的結果又會是怎樣呢?
公子襄笑而不答,柳公權卻聽身後突然有人小聲道:柳爺,您老茶涼了,容小人給您老續上新水。
這茶樓早已清過場,不該再有旁人!就算有人悄然躲過公門八傑的耳目摸上茶樓,也決計逃不過自己的耳目!但直到他開口說話,自己才第一次發覺他的存在,這是怎樣可怕一個人啊?柳公權隻覺後脊梁冒起一股寒氣,驚詫莫名地慢慢回頭望向角落那說話之人,隻見他一身茶博士打扮,滿臉的皺紋讓人看不出他的年紀。在柳公權驚訝目光的注視下,他賠笑提着茶壺過來加水,神情自然得就像任何一個年老體衰的茶博士一樣。但柳公權神情卻從未有過的凝重,眼光如銳芒般盯着這茶博士,留意着他那穩如磐石般的手,柳公權一字一頓地問道:影殺堂鬼影子?
柳爺好眼光!茶博士賠着笑為柳公權加上沸水,然後垂手侍立一旁。
能躲開我八名手下的目光上這樓來的人不多,有這等輕盈如狸貓般步伐的人就更加罕見,能在老朽身後靜立良久卻不為老朽所覺,恐怕天下就隻有影殺堂排名第三的鬼影子一人。說到這柳公權轉望公子襄,滿是惋惜地搖頭歎道,沒想到你竟會買通殺手來對付老夫,我看錯了你啊!
柳爺多心了!鬼影子忙賠笑道,公子隻是請小人負責他的安全,沒有要刺殺柳爺的意思。再說這天底下若還有誰是影殺堂也不敢動的人的話,那一定就是柳爺。
哦?想不到我還這麼有威望?柳公權冷冷問道。
柳爺乃天下數十萬捕快的總捕頭,弟子門人遍及天下,影殺堂可不想被幾十萬隻鷹犬攆得無處躲藏。鬼影子一臉的謙恭。
那好,我出雙倍的價錢,你替我拿下公子襄。
柳爺說笑了,不說這有違我影殺堂的規矩,就是公子襄,也是我影殺堂不能動的人啊。
不能動?為何?柳公權眉梢一挑,有些不解。鬼影子卻沒有作答,隻賠笑道:二位都是我影殺堂不敢動和不能動的人,隻要你們相安無事,我鬼影子自然袖手旁觀。不過萬一柳爺要想對公子不利,咱們影殺堂也隻好冒險與數十萬公門鷹犬周旋周旋。
鬼影子這話無疑是表明了自己立場。柳公權冷冷一笑:你若方才悄然出手,恐怕我未必能躲得過。但此刻你我正面相對,你以為還能威脅我柳公權嗎?說着手腕一抖,三枚棋子脫手而出,先後飛射鬼影子面門。鬼影子身形迅若冥靈,在空中連連變換了數次身形才勉強躲開,落地後臉已變色。
柳公權手拈棋子引而不發,卻目視公子襄調侃道:公子畢竟不是武林中人,根本不了解武功,所以就以為影殺堂殺手天下無雙。若論暗殺手段他們倒是足夠專業,但要論到武功,恐怕他們根本排不上号。此刻這鬼影子自保尚有困難,公子以為他還能保護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