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
坐在馬車上,看着沿途風景,陳錯長歎一聲,深切感受到了佛門在南朝,尤其是在建康城影響。
他今早從城東東籬門出了建康城,沿着城郊小路一路向北,到那蔣山轉而向西,過東門橋,又順着覆舟山和玄武湖行走,最後自北門歸入建康外城。
一路上,大大小小的寺廟,見了不下二十座!
“好詩啊!”邊上,侍候車邊的陳海,第一時間開始了例行吹捧。
陳錯未将馬屁放在心上,指着遠處半山上的那片連綿寺廟,問起邊上向導。
“那是哪家寺院?”
“是歸善寺,寺主是有名的善人,施粥勸善,收養孤兒。”向導乃一獵戶,名為馬吾,出身南康一系的莊園,對建康城十分了解,因而被陳海選來領路,“這寺廟,在高祖時興盛,有諸多大殿,香火鼎盛!”
陳錯點頭稱贊了一句,道:“山野之中有廟,回到外城還有大寺,再往南就到潮溝了吧?這寺廟所居之地,可是金貴了。”
馬吾笑道:“君侯英明,再有六七裡地,就能看見潮溝了。”
陳錯又道:“潮溝府邸雲集,歸善寺離潮溝不遠,該是有些人氣的,過去看看。”
陳海正揣摩着陳錯心思,一路上那麼些個寺廟,君侯隻是了解詢問,就驅車前行,根本未動拜訪的念頭,現在見了歸善寺,卻要一觀……
想到此處,陳海心中已經了然。
他這主上,想選個離城近的、人又多的寺廟。
事實正是如此。
陳錯出行尋寺,不是真要拜佛,是為了防備惡鬼侵襲,尋個佛家之地暫住。
周遊子雖未明說,但陳錯猜測,此世佛門寺廟該有偉力,可以辟邪,托庇于寺廟,惡鬼再來,可受庇護。
不過,城外郊區多荒野叢林,常有走獸飛禽,即便是看着宏偉壯觀的大寺,夜色降臨,也難免有幾分荒野古廟的感覺。
有鑒于此,陳錯便想要離城池近點,而且周遊子若是歸來,離城較近,也能盡快得知、前往,與之碰頭。
想着想着,他乘坐的馬車已到寺廟外圍。
“此處就要下車了。”馬吾在車外提醒,“自此處始,到寺廟跟前,廣袤土地都是寺廟所屬。”
陳錯詫異不已,走下車來,擡頭眺望,寺廟還遠,周邊連片的肥沃農田,鄉間半途,還有一座石亭。
道路兩邊,有諸多農夫耕作。
“這些人是?”
“寺廟的佃農,歸善寺說是有數十傾地,此處隻是部分,城外還有不少。”馬吾如數家珍,“寺中不僅有佃農,而且武僧衆多,時常出城巡查,掃蕩匪患。”
陳錯循着陳方慶的記憶碎片,問道:“寺廟有這麼多的土地,為何還經常找世家、世人募化?”
“聽說是為了不忘根本。”馬吾有些不确定。
陳錯點點頭,不複追問,帶着陳海、馬吾與三兩随從,走在田間小路。
兩邊,歲月靜好。
遠處屋舍有婦女勞作、孩童嬉戲,一副男耕女織的畫面。
陳錯剛想稱贊兩句,忽的渾身一沉,就有幾分不爽利,頭上流出冷汗,微微眩暈,意識到不對勁。
“這是怎麼了?”
他心中一急,擡頭一看,眼睛瞪大,居然在寺廟之上看到了一座大放光芒的佛陀!
似乎是為了回應陳錯目光,那佛陀倏的膨脹,直落下來,有幾分泰山壓頂之勢!
陳錯猛然停步,無形壓力臨身,又令他後退兩步,深吸一口氣,定睛再看,卻又找不到了。
邊上的人有些奇怪,卻不敢多問。
陳錯皺眉沉思,抹了一把冷汗,心有所感。
“周道長說過,惡鬼與我意志相連,本隐藏在字句之中,沒有形體,是因我意念勾勒,方才成型,我這身上怕是因此沾了惡鬼風邪,一近此處,佛迹自生,說不定就是來鎮壓陰邪的,因此才會不适。”
一念至此,他雖然身子骨不爽利,倒沒有離開的意思了。
“這亦說明,來此借宿,是真的能抵擋惡鬼!”
陳錯想着,不由加快了腳步,隻是越走,頭上冷汗越多。
不過,等他走到一半,路過石亭的時候,卻聽到亭子裡面傳來說笑之聲。随意一掃,見是兩個道士坐在裡面說着話,一個看着歲數偏小,少年模樣,一個卻是個青年。
“佛廟門前有道士?說起來,我來寺廟,也是道士建議,古怪,古怪!”
陳錯收回目光,不予理會,隻想着趕緊去那寺中,鎮壓了惡鬼。
“師兄,你方才說,若要收斂香火,須得心中觀想,不知這是何意啊?”
定!
聽着亭子裡傳出來的話語,陳錯一下子停下了腳步,宛如中了定身術,退了回來,到了那石亭旁邊,重新打量。
他仔細一看,才發現說話的是那青年道人,此人竟是稱呼邊上的少年為師兄。
那少年道長微微一笑,卻不說話,反而朝陳錯看了過來。
“兩位道長……”陳錯拱拱手一下明白過來,上前見禮,道:“見過兩位道長,方才聽二位談及香火之事,在下頗感興趣,可否一同?”
他面露期待,心裡則在奇怪,怎麼周遊子語焉不詳,有諸多限制,這兩位光天化日之下,就這麼直來直去的交談?
少年道人笑道:“相見就是有緣,兄台既然能聽得言語,那也不是常人,不如坐下來,一起論道。”
“多謝。”陳錯滿心古怪,想着和尚廟前你論什麼道啊,不過對方願意說,他求之不得,莫說寺廟,皇宮門前都論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