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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淩天冥劍

第九百三十九章 桃葉見到桃花

淩天冥劍 潇騰 8457 2023-04-12 00:16

  在這夢粱國境内,與那雲霞山當山上鄰居的黃粱派,祖山名為婁山,位于夢粱國槐安府鼈邑縣。

  自從黃粱派在骊珠洞天舊址的西邊大山裡,買下一座作為“下山”飛地的衣帶峰,好像就從一直走背運,開始轉頭行好運了。

  先是早年用一袋子迎春錢作為買路錢,再用剩下的一袋子壓勝錢,從大骊朝廷買下的衣帶峰,價格翻了好幾番。

  然後當年等于是被恭送到衣帶峰養老的師伯劉弘文,結識了那座落魄山,據說在山主陳平安那邊,都是要被敬稱一聲劉老仙師的,此外師伯與那落魄山的供奉陳靈均,更是關系極好的酒友,師伯還曾參加過好幾次北嶽披雲山的夜遊宴,與魏山君怎麼都算混了個熟臉吧。

  用師伯的話說,我劉弘文在那魏山君的夜遊宴上,座位次次在前排,哪次不是元嬰之下,我的位置最靠前,隻說坐我對面那排的山水神靈,兩次是繡花江的江水正神,一次是那龍州的州城隍爺,在那大骊朝廷的山水官場,哪個差了?擱在夢粱國,就算是神位最高的五嶽山君,就能與繡花江水神靠邊坐了?

  之後便是一位被寄予厚望的祖師堂嫡傳,果真成功跻身了金丹。

  這才有了黃粱派這場辦在明年正月裡的開峰慶典。

  一門之内三金丹。

  再加上掌門高枕的關門弟子,就是當年去骊珠洞天尋求機緣無果的那位,如今也有了龍門境瓶頸松動迹象。

  先前高枕與師伯有過一場君子之約,既然師伯當真完成了那份“賭約”,果真為黃粱派請來了落魄山的觀禮客人,那麼衣帶峰自然就不用賣了。

  黃粱派特地選了兩處風景最佳的毗鄰宅邸。

  那儒衫青年,名叫李槐,自稱來自山崖書院,而他身邊那個黃衣老者,好像是個随從。名叫耦廬,也沒個姓氏,道号龍山公,關牒上邊顯示是南婆娑洲的一位散修,長得鹘眼鷹睛,瘦骨嶙峋,卻穿了一件寬大法袍。

  由于這對主仆是意料之外的訪客,黃粱派那邊便有些猜測,想來這位書院子弟,多半是那山下的豪閥出身了,才能年紀輕輕的,便擁有一位修士擔任扈從。

  此刻李槐正在屋内翻看一本類似文人筆記的書籍,是随手從書架角落抽出的一本泛黃書籍,钤印了幾枚印章,好像都是夢粱國當地文人的藏書印,也算傳承有序了,書末兩頁還夾有一張便簽,大緻說明了此書的來曆,得自某個名叫汾河神祠的地方,是廟祝所贈。

  由于李槐有個書院儒生的身份,黃粱派就給了這麼個雅緻宅院。匾額對聯,文房四寶,歲朝清供,應有盡有,幾隻書畫缸裡邊,插滿了字畫卷軸。

  李槐其實很受之有愧,隻是總不好嚷嚷一句,其實我讀書不多吧。

  嫩道人就坐在門檻那邊,似睡非睡,潛心鑽研那本古譜,老瞎子當垃圾一般随手丢給自己的《煉山》,可惜隻是上半部。

  不過僅僅是上半部,就已經讓嫩道人受益匪淺,他與那蠻荒天下舊王座大妖之一的搬山老祖袁首,自然是有一場大道之争的,後者之搬山,與嫩道人的攆山,術法手段,道法高度,雙方都差不多,唯獨在煉化山嶽龍脈的“吃山”一途,真名朱厭的袁首,好像從姘頭仰止那邊得了一門遠古神通,這就使得雙方同樣是飛升境大修士,朱厭早就是大道境界趨于“圓滿”,蠻荒桃亭是稍遜一籌的“巅峰”,隻有境界圓滿了,才有本錢和底氣,去追求那個虛無缥缈的十四境。

  嫩道人之前不是沒有動過歪心思,想要求着李槐去求老瞎子。

  結果李槐兩句話就打消了嫩道人的念頭。

  “我如果願意幫你,但是你真覺得我求了,我那大半個師父就願意給你下半部古譜?”

  “退一步說,就算他在我這邊抹不開面子,給了你下半部,你當真敢修行嗎?”

  嫩道人喟歎不已,自家公子,真心不傻。

  李槐是在為尊者諱,不好直說,他那大半個師父的老瞎子,對他李槐是很好說話,在老嫩你這邊,難說。

  其實這位蠻荒桃亭隻是在老瞎子那邊,給遮掩了全部的風頭,否則隻說在鴛鴦渚那邊,從南光照,到仙人雲杪,再到那些遙遙觀戰的芹藻、嚴格和天倪之流,誰敢将這位嫩道人當做一個缺心眼的“老不死”?至于嫩道人在淪為十萬大山的看門狗之前,在那蠻荒天下,既然都能跟舊王座袁首結結實實打上幾架,豈是個好惹的?蠻荒曆史上,曾經有個名聲鵲起的“年輕”飛升境,号稱“小袁首”搬山一道,爐火純青,在短短一千年之内,不知吃掉了幾百座山頭和那祖師堂,以至于外界都在猜測他與桃亭對上,到底有幾成勝算,有猜測至少是五成。

  結果就是這位風頭一時無兩的大修士,在一次外出遊曆途中,真被桃亭堵住去路了,雙方纏鬥轉戰百萬裡之遙,一場酣暢淋漓的大戰過後,隻剩下桃亭一個,懸空而停,拍了拍肚子,打了個飽嗝,隻撂下一句話,“五成飽。”

  李槐好奇問道:“為何黃粱派曆史上有過那麼多的金丹修士,偏偏一位元嬰都沒有,風水是不是太古怪了點?”

  嫩道人笑道:“可能是有借有還吧。”

  之前在那渡船上,作為天下攆山一脈當之無愧的“祖師爺”,嫩道人找就瞧出了婁山的來龍去脈,是塊不同尋常的風水寶地,以至于嫩道人都需要掐指算一算,才發現婁山地界的一條不起眼“去脈”,崖壁間藏着一處石窟道場,剛好屬于鬥柄璇玑所映照之地,曾有一位高人在此“得道”,道氣餘韻經久不散,并不紮眼,卻極為凝練内斂,故而極難尋覓,若說婁山之山勢,是那如人著绯衣的一種顯著“官相”,但凡會一點望氣術的,都看得出深淺,那麼此地,就屬于寶葫蘆擇地深栽,孕育着一件長生寶,而那地脈,就是一件宛如天然障眼法的“官員金魚袋”。

  嫩道人見自家公子聽得迷糊,便耐心解釋道:“這個黃粱派,早年氣運最旺之時,據說加上幾位供奉和客卿,一座祖師堂内,擁有十二位金丹,在那會兒的寶瓶洲,可不就是當之無愧的一流仙府了。但是有一位得道之士,精通萬物萬事盛衰之理,便為婁山年複一年積攢了些家底,久而久之,就成了一座寶庫,隻是黃粱派的修士,始終未能出現一個真正的修道胚子,故而不得其門而入,因為這座寶庫,需要一把鑰匙,需要有人打開門。”

  李槐啧啧稱奇,“祖師堂議事,同時坐着十二位金丹地仙啊,壯觀壯觀。”

  所以那會兒的黃粱派,看待即便擁有元嬰坐鎮山頭的雲霞山,也是一種居高臨下的視線。

  而且黃粱派與夢粱國的關系,隻看門派名字與國名,就很明白了。

  相比雲霞山,想必曆代君主的内心深處,都要更加天然親近婁山了,當然願意不遺餘力扶植黃粱派。

  嫩道人呵呵一笑。

  要是在那修行隻求一人吃飽的蠻荒天下,十二位地仙?管你是金丹還是元嬰,都不夠自己一口吃的。

  李槐好奇道:“高掌門都算是一位劍仙了,還當不成那個有鑰匙的開門人嗎?”

  嫩道人一時語噎。

  本想說那個黃粱派掌門人,就隻是一個資質稀爛的金丹劍修,算個什麼東西。

  隻是與李槐朝夕相處,曉得自家公子不喜歡這類說辭,嫩道人便換了一個說法,“高枕距離我先前所謂的修道胚子一說,還有點遠。”

  掌門山主高枕,是個年紀很大的“年輕”金丹,隻因為勤勉修道三百載,也曾是一位被寄予厚望的修道天才,跻身中五境,一路順暢,之後陸續打破洞府、觀海兩瓶頸,也沒用太多年,卻在龍門境停滞了将近兩百年之久,按照山上的計數方式,成為金丹客的“道齡”,其實不過短短四十來年。

  早年能夠以龍門境擔任黃粱派山主,唯一的原因,便是高枕的劍修身份,黃粱派上上下下,數百年來,就隻有兩位劍修,而且年紀輕的那個,如今才是個上山沒幾年的孩子,雖然是黃粱派别脈修士在山下找到的,再親自領上山,最終結果卻毫不意外,成為了掌門高枕的入室弟子,親自傳授劍術。

  這是浩然天下的山上常例,比如之前正陽山那邊的茱萸峰田婉,先後找到了蘇稼和吳提京,這兩位劍仙胚子,一樣會在山上改換門庭,離開茱萸峰,轉投别脈山峰。所以就算是那位黃粱派的領路人,自己也不覺得有半點委屈,甚至在那位劍修拜高枕為師時,還願意送出一件珍藏多年的靈器作為賀禮。

  上任山主在閉關之前,就已經立下一道遺囑,如果自己閉關不成,隻能兵解離世,就讓高枕接任掌門位置。

  高枕與師伯劉弘文的關系不睦,也因此而起,劉弘文是個最重臉面、規矩的老一輩修士,就像那些山下江湖的老人,守着舊例老風俗,覺得讓一位龍門境擔任一山掌門,太不像話,自家祖上何等闊綽,在這寶瓶洲,若是擱在山下王朝,就是那種四世三公的豪閥門第,這種事情傳出去簡直就是個天大的笑話,愧對列祖列宗,有何顔面去祖師堂燒香?

  之後即便是掌門高枕成功結丹,成為一位寶瓶洲南方地界小有名氣的“劍仙”,與師伯劉弘文的關系也沒有如何緩和。

  咋個還要我劉弘文一個當師伯的山門長輩,低頭去與師侄認錯啊?

  嫩道人無奈道:“公子,怎麼金丹修士到了你這邊,還是個世外高人?”

  李槐好像更無奈,“山上不都說‘結成金丹客方是我輩人’嗎,既然成了陸地神仙,怎麼就不是高人了。我隻是見過一些大修士,又不是我就是大修士了,對吧?”

  嫩道人立即谄媚道:“公子這一顆平常心,比我的道心,高了何止十萬八千裡,難求難求。”

  李槐繼續翻書,看了約莫半本書,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字都認識,等到連成句子,就會經常看不懂了,總覺得太過玄乎了,道理太大,如那清談名士的玄言,不着邊際,空白處也沒個高頭講章啥的注解,李槐歎了口氣,就不是一塊讀書的料啊,隻得合上書籍,放在桌上,伸手細細抹平,哪怕不是個能夠光耀門楣的讀書種子,對入手的書籍,還是要善待的。

  嫩道人習以為常了,自家公子隻要看本書,就要皺眉頭,認真是認真,至于能讀進去多少,呵呵。

  就說手上那本《煉山》,嫩道人想要讓自家公子翻翻看,結果李槐連忙擺手直搖頭,說我看這個做啥?看得懂嗎?即便文字内容都看得懂,憑我的資質,就能修行啊?老嫩你想啥呢,故意看我笑話?

  不過說實話,嫩道人覺得自己即便得了下半部的《煉山》,對于跻身十四境一事,嫩道人沒有半點信心。

  那袁首,靠着那場大戰,吃掉了扶搖、桐葉兩洲多少山頭?又如何?不還是個飛升境。

  再說這浩然天下,皚皚洲的韋赦,之前嫩道人以道号龍山公、名耦廬的身份,行走此地天下,就已經猜出了端倪,這個曾經号稱資質碾壓同輩的第一流天才修士,就在“山”字上邊,吃了大苦頭,極有可能是一次、甚至是兩次跻身十四境無果,韋赦才會如此心灰意冷。

  “老嫩。”

  嫩道人疑惑道:“公子,咋了?”

  李槐說道:“我有個不成熟的想法,你聽聽就算啊,說得不對,覺得幼稚,你就忍住笑。”

  嫩道人這會兒就開始繃着臉忍住笑了,“公子請說。”

  李槐輕聲道:“老嫩,你境界都這麼高了,如果說靠着搬徙山頭,吃掉條條山脈,再憑本命神通一一消化,當然可以增添道行,一點一點拔高境界,可是我總覺得……距離你們山上神仙,尤其是得道修士心目中的那種……大道,離着有點距離。你手上這本古譜,不是叫《煉山》嘛,煉化之後,是不是可以見着了那些不缺水、隻缺山的地方,那你就偶爾吐出幾座山頭呗……就像我剛才看的這本書上,有一句話叫做‘修得三千功滿,是為道基法礎’,基礎基礎,是說我們凡俗所住的屋子宅邸,也不是說山腳山根嘛,我就覺得挺有道理的,等會兒啊,容我翻翻書,喏,還有這句,寫這本書的人,這裡又說了一句,‘入水火煉,居山玉煉,何必與吾說洞天’……好像還有這句,“借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山為身外山,此玉為心中山”……無論是道家所謂的天地者,萬物之父母也,還是詩家所謂的天地逆旅,還是儒釋道三教都喜歡提及的那個‘天人合一’,我覺得歸根結底,是什麼,不好說,但是我最少确定一件事,絕對不是……類似下棋的事情,不是必須要分出個勝負的,不是你多我寡,修道一事,絕不是你有我就無、你加我便減的對立關系,放在老嫩你身上,如果隻是一味與天地索要山嶽、丘嶺和那龍脈,一路吃,哪天是個頭?總不能把天下五嶽名山道場都吃掉吧?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整座天地,可以被視為某位類似神靈道妙德高的大修士,想必他面對人間修士無止境的取而不舍,恐怕也會覺得煩吧,是不是這麼個道理?不過我就隻是個修行門外漢,随便瞎扯幾句。”

  一開始嫩道人還是神色輕松的,隻是聽到李槐說出“大道”二字後,便蓦然道心一震,無緣無故的,瞬間就讓嫩道人提起精神,下意識挺直腰杆,正襟危坐起來,再等到李槐說那“道基法礎”一語,嫩道人已經神色變幻不定,道破“居山玉煉”一語過後,嫩道人已經是得意忘形……忘乎所以……

  等到李槐說得口幹舌燥,停下話頭,不管老嫩聽着覺不覺得滑稽可笑,反而李槐已經把自己都說得尴尬了。

  語無倫次,踩西瓜皮滑到哪裡是哪裡,毫無章法……

  陳平安在就好了。

  黃衣老者猛然間回過神,伸手輕輕拍打屁股底下的門檻,喃喃道:“吾聞道矣,已見道矣。”

  李槐低頭看了眼那本書的封面,寫書之人,姓呂名喦。

  嫩道人神采奕奕,雙目如有神光激蕩不已,擡頭問道:“公子,這本書是誰寫的?”

  李槐笑道:“呂喦,好像是一位道士。”

  嫩道人疑惑道:“哪個字,言語之言?還是岩石之岩?”

  李槐說道:“下山上品的那個喦字。”

  嫩道人站起身,抖了抖袖子,面朝李槐和桌案,作揖而拜了三拜,拜李槐,拜書籍,拜呂喦。

  臨近的宅子,陳靈均蹲在台階上,看着郭竹酒在那兒呼呼喝喝的走樁練拳。

  黃粱派這邊,山上沒有吃年夜飯的習俗,陳靈均與嫩道人一合計,客随主便,就算了,否則顯得太隻會讓黃粱派覺得為難。

  陳靈均問道:“郭竹酒,你是劍修啊,咋個每天在這邊走樁練拳?”

  郭竹酒一個高高跳起,回旋掃腿,身形落定後,說道:“勤能補拙啊。”

  陳靈均翻了個白眼,我是問你這個事嗎?

  郭竹酒突然說道:“那個叫黃聰的,真是一個當皇帝的人?”

  那個黃聰,是郭竹酒來到浩然天下後,見着的第一個皇帝。

  陳靈均站起身,雙手叉腰,趾高氣昂道:“你說我那黃聰兄弟啊,那必須是一國皇帝啊,也沒點架子對吧,就是酒量差了點,其餘的,挑不出半點毛病。”

  說到這裡,陳靈均苦兮兮道:“我已經把話放出去了,郭竹酒,回頭在老爺那邊,你能不能幫我說幾句好話啊?”

  郭竹酒嗯了一聲,“必須的。”

  陳靈均反而愣住了,“啊?你真願意幫忙啊?”

  郭竹酒疑惑道:“我見着了師父,有一大籮筐的話要說,幫你說幾句好話而已,就是大籮筐裡邊裝個小簸箕,有什麼願意不願意的。”

  陳靈均點頭飛快如小雞啄米,心裡暖洋洋的,差點當場熱淚盈眶。

  真是十個不講江湖道義的魏山君,都不如一個俠義心腸的郭竹酒!

  郭竹酒突然停下走樁,“找李槐去。”

  陳靈均站起身,随口問道:“去幹嘛?”

  郭竹酒曆來想一出就是一出,腳尖一點,就躍上了牆頭,說道:“找李槐,讓他施展本命神通啊,大師姐說過,十分靈驗,屢試不爽!”

  陳靈均聽得一陣頭大,曉得了郭竹酒在說什麼,是說那李槐次次在地上鬼畫符,寫下陳平安的名字,就真能見着自家老爺,陳靈均擡頭望向那個已經站在牆頭上的家夥,說道:“李槐胡說八道,裴錢以訛傳訛,你也真信啊?”

  郭竹酒身形如飛鳥遠去,撂下一句,“相信了,會掉錢啊。”

  陳靈均琢磨一番,好像也對?

  立即扯開嗓門喊一句,“等我一起!”

  隻是郭竹酒這個不走大門喜歡翻牆的習慣,真是教人一言難盡。

  下次見着了她的師父,自己的老爺,自己一定要偷偷谏言幾句。

  山門這邊以一隻符箓紙鸢傳信婁山祖師堂,紙鸢振翅,在空中劃出一道金黃流螢,直奔祖山。

  既是傳信,更是報喜。

  兩位暫任門房的年輕修士,一男一女,都是洞府境,不過都是黃粱派的未來希望所在,借此機會,在山腳這邊算是一種小小的紅塵曆練。至于那位行事更為老道的真正看門人,前不久領着一撥觀禮客人上山去了,尚未下山。

  那兩人滿臉漲紅,瞪大眼睛,少看一眼就要虧錢的架勢,使勁瞧着那一襲青衫。

  這要是在山外偶遇眼前青衫客,真不敢認。

  陳平安隻得與他們微笑點頭緻意,男子咧嘴,女子抿嘴,約莫是沒想好如何開口才算得體,就依舊沒有言語。

  神诰宗,作為曾經寶瓶洲山上的執牛耳者,對一洲修士來說,當然是如雷貫耳的存在。

  隻是那個“秋毫觀”,還真從未聽說過。

  而桐葉洲的雲窟福地,也是鼎鼎有名的,是玉圭宗那位德高望重的姜老宗主一塊私人地盤嘛。

  這位倪仙師能夠擔任雲窟福地的客卿,又與陳隐官聯袂而來,肯定是一位道法極高的奇人異士了。

  唯獨那個叫青同的女修,她自稱來自桐葉洲仙都山,就全無頭緒了。

  “運去金如鐵,時來鐵似金。這黃粱派遇到了好時節,又算打鐵自身硬,至少三五百年内,高枕确實可以高枕無憂了。”

  陸沉雙手籠袖,仰頭望向婁山祖師堂那邊,以心聲笑嘻嘻道:“聽說黃粱派的當代掌門高枕,還是一位劍仙?高掌門的這個名字取得好,真好。等到貧道回了青冥天下,哪天相中了個修道胚子,打算收為嫡傳,定要為他賜下一個道号,就叫‘無憂’。還要告訴他,或者是她,将來若是修道有成,能夠遠遊浩然天下,必須要來黃粱派這邊做客,與那個名為高枕的劍仙道謝幾句。”

  陳平安斜了一眼陸沉。

  陸沉有樣學樣,斜視青同。

  青同倍感無力,我是比不了你們兩位,可我又不是個傻子。

  青同當然也聽出了陸沉的言下之意。

  陸沉回到青冥天下後碰運氣、看眼緣,未來新收的嫡傳弟子,這個未來會有個“無憂”道号的練氣士,即便修道路上無比順遂,破境一事,勢如破竹,可是此人想要跨越天下遠遊,那麼至少得是飛升境大修士,然後來到此山,親眼見到高枕,親口與之道謝,這就意味着,黃粱派的高枕必須等得到這一天。

  而一位修士,想要成為飛升境,至少耗費光陰上千年,甚至是兩三千年,再正常不過了,就算此人是白玉京三掌教的嫡傳,根骨好,當師父的陸沉,也願意親傳道法、再将機緣和天材地寶一股腦兒往他身上堆,一千年,怎麼都該是一千年以後的事情了。

  就說那位純陽道人,不也說了一句“得道年來八百秋,不曾飛劍取人頭”?

  呂喦所謂的“得道”,是指自己結丹,而那不曾祭出飛劍的八百載寒暑,則是說證道飛升之前的修行歲月。

  此外如劍氣長城甯姚,蠻荒天下斐然之流,終究是一座天下獨一份的孤例。

  由此可得,劍修高枕的修道歲月,不會短了。

  想必這位結丹一事都算極為坎坷的黃粱派當代掌門,以後會别有一番造化。

  陸沉笑道:“董三更他們幾個呢,被你忘掉啦?還有近在眼前的隐官大人,你都敢視而不見?”

  青同惴惴不安,陸掌教是不是在暗示自己,除了這位近在眼前的陳隐官,還有個遠在天邊的鄭先生?

  陸沉直翻白眼,“青同道友,你會不會聰明過頭了。”

  陳平安提醒道:“稍後到了山上,你别鬧幺蛾子。”

  陸沉笑呵呵道:“貧道但凡出門,一貫與人為善。”

  陳平安一笑置之。

  陸沉問道:“你說高枕會不會興師動衆,喊了全部祖師堂成員,鬧哄哄一起湧到來山腳這邊接駕?”

  倪元簪笑道:“黃粱派怎麼說也是個見過世面的仙府,又不是那市井坊間,好似縣太爺進了鄉野村落,必須敲鑼打鼓才顯得禮數隆重。”

  陸沉突然咦了一聲,揉了揉下巴,“這都行?果然是道無高下之分、法無遠近之别啊。”

  除了玉璞境的倪元簪,依舊渾然不覺,其餘陳平安和青同,也都察覺到了山中生出一份玄之又玄的道法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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