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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淩天冥劍

第八百八十六章 有事相求

淩天冥劍 潇騰 6751 2023-04-12 00:16

  小陌帶着仙尉一起走向那個算命攤子,在仙尉看來,攤子有點寒酸了,就一張桌子一隻簽筒,都沒豎起個布幡子,寫鐵嘴神斷什麼的,這個曹沫雖是仙師,可要說江湖經驗,就不夠老道了,罷了罷了,既然自己如今算是跟曹沫厮混了,那就免費教他一手絕活。

  隻是仙尉又有疑惑,忍不住問道:“小陌,曹沫最後為何不收下那顆神仙錢?如果我沒有看錯,那可是傳說山中仙人通用的雪花錢?”

  山上神仙都這麼不把錢當錢嗎?

  小陌說道:“善财難舍,能舍善财者,才是高人。”

  仙尉聽過就算,這些不頂屁用的書上道理,自己要是拿出來編訂成冊,能裝滿幾籮筐,可兜裡錢不還是比臉幹淨?

  見那曹沫就要收起桌上簽筒,仙尉立即急眼了,這就收攤子啦?掙錢一事豈可如此潦草馬虎!

  仙尉一屁股坐在長凳上,從陳平安手中拿過簽筒,使勁晃了晃竹筒,抖落出一支竹簽,凝神一看,一通自言自語,看似在與那青衫道袍的仙長對話,仙尉神色一驚一乍,時而皺眉,時而點頭,偶爾問一句,最後滿臉漲紅,扯開嗓門,激動萬分說了句仙長,此簽奇準,神人,仙長真是神人!仙尉站起身,打了個有模有樣的道門稽首,然後從袖中摸出那顆金元寶,重重放在桌上,還請仙長傳授破解之法……

  小陌站在一旁,看着這個二愣子在那邊丢人現眼,小陌無話可說,隻能假裝不認識此人。

  其實陳平安從頭到尾都一言不發,此刻看着仙尉那張眼巴巴的臉龐,再低頭看了眼桌上的金元寶,陳平安揉了揉眉心,頭疼。

  這裡不是市井街巷,是一處仙家渡口,就你這點伎倆,演技粗劣,騙不了人。

  你仙尉好歹是個半吊子的練氣士,結果這一路北遊,風餐露宿,吃頓酒肉就跟過年一樣,可到頭來才攢下一顆金元寶,真心怨不得别人。

  恁大個人了,論火候,本事比裴錢小時候還不如。

  還要連累自己被當神棍騙子。

  果不其然,算命攤子附近的路上行人,不是譜牒仙師,便是山澤野修,不然就是經驗老道的老江湖,都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瞧那仙尉。

  這倆騙子得是多缺錢,才來缟素渡這邊裝神弄鬼。多半是窮得揭不開鍋了,才會如此慌不擇路?就像在龍虎山天師府門口擺算命攤,在白帝城彩雲間下野棋,能掙着幾個錢?

  陳平安擡了擡下巴,仙尉也發現附近行人都有意無意遠離算命攤子,隻得悻悻然收起那顆金元寶,都沒敢與包裹一起放在宅子廂房裡邊,擔心遭了蟊賊,到時候無處訴苦,得随身攜帶才心安。陳平安将昨夜臨時趕制的簽筒收入袖中,再提醒仙尉可以起身了,陳平安伸手一拍桌面,再一揮袖子,桌凳皆散,空無一物。

  仙尉看得目瞪口呆,這就是無中生有的仙家法術了?那自己能不能與曹沫學那點石成金?

  三人離開渡口,沿着一條寬闊官路返回京城,仙尉一路唉聲歎氣,又是徒步。

  陳平安瞥了眼一旁仙尉的發簪,以心聲問道:“小陌,你覺得眼前這個仙尉,如今是怎麼個光景?”

  假定這個名年景、字仙尉的假道士,正是那人間第一位“道人”,那麼按照避暑行宮那邊的秘檔,這位身負大氣運的“道人”,早已隕落在那場登天戰事中,此事是毋庸置疑的,因為陳平安重返浩然之時,問過禮聖,禮聖親口說這位前輩确已身死道消。

  這位于人間有莫大功德的道人在戰死之後,以至于連那枚道簪都遺落人間,最終被仙簪城的那位女子開山祖師,歸靈湘在人間大地之上撿取,從此走上了修行路,她坐擁瑤光福地,卻用心專一,試圖建造一座與天等高的仙簪城。

  一般來說,這位道人,應該是類似兵解轉世了。而陳平安此刻身邊的這個仙尉,極有可能是那位道人的些許魂魄殘餘。

  古天庭舊部的神靈轉世,可以憑借粹然神性,此“真身”就像陷入一場長眠,無論是托身于人族還是妖族修士,皮囊之腐朽生死,神性可以不減不增絲毫。問題在于仙尉是修道之人,而非神靈,照理說起始于萬年之前的那場“兵解”,每一次轉世,舊有魂魄不斷流散,再不斷補缺嶄新魂魄,年月越久,損耗就越多,隻會讓後世仙尉之流,越來越不像最早的那個道人。

  除非。

  除非那個道人,萬年以來,事實上就隻有寥寥數次、甚至就隻有一次的兵解轉世?!

  小陌有點難為情,“在這件事上,小陌不敢瞎說什麼,公子問道于盲了。”

  涉及修道之人的轉世,小陌是個貨真價實的門外漢了,因為萬年之前,修士無論人族妖族,幾乎生死隻在一世。

  術法一事,萬年之後,與萬年之前,其實前後的高度,大緻相仿,差距不算太大。

  可要說如今練氣士的種類繁多、脈絡駁雜,隻說數量和廣度,不談純粹殺力、道法高遠,相較于萬年之前,确實是要術法萬千得多。

  陳平安點點頭,無妨,将此事暫時擱置就是了。

  總不能為了确定仙尉的身份、境界,就用上那些拘拿魂魄的歹毒手段,陳平安既不願意、也不敢如此行事。

  況且仙尉果真與那位道人大有淵源,或是有意藏拙,比如是為了那座仙簪城來自己這邊找回場子,以陳平安如今的手段,還真沒什麼用處。

  不過陳平安相信這種可能性不大,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畢竟對方是一位不惜自身生死、為人間登天開路的得道者。

  還是說對方以某種不可思議的秘法,通過自欺來欺天?瞞天過海了一萬年?

  此外陳平安還要擔心是不是那個鄒子的謀劃,或者說是與鄒子有所牽連。

  如果隻是按照仙尉自己的說法,是年少時福緣深厚,機緣巧合之下,加上祖墳冒青煙,被他撿了一部殘篇仙書,從此開始棄文修仙。

  所以仙尉如今都不知道山上的境界劃分,隻能通過那些志怪小說,曉得一些“陸地神仙”的風光。

  仙尉當下是下五境的柳筋境,也就是所謂的留人境。而且約莫是沒有傳道人,沒有任何明師指點,沒有什麼本命物,仙尉對待修行一事,一知半解,駕馭靈氣施展術法一事,更是懵懂無知。

  這個假冒道士一路行騙的家夥,走慣了江湖路,見多了仙人跳,騙過人,也被人騙過,最慘的一次,是剛出門那會兒,秀才遇到兵了,在那荒郊野嶺,遭遇一夥落草為寇的剪徑山賊,因為仙尉讀書識字,談吐文雅,就被抓去當了幾個月的狗頭軍師和賬房先生,混得還湊合,仙尉逃下山的時候,大堂那邊就多出了一塊匾額,正是仙尉的手筆,榜書四個大字,天道酬勤。

  其實這件事情,這個謎底,天底下最能為自己解惑之人,是那個曾經力求證明自己不是道祖的白帝城城主。

  浩然山巅曾經流傳一個說法,那會兒鄭居中還未跻身十四境,師兄崔瀺也還是文聖首徒,雙方剛剛下出彩雲十局。

  天資氣象淺,勿學懷仙。

  非絕頂聰明,勿學繡虎。

  陳平安沒來由想起一個說法,說道:“崔東山曾經打過的一個比喻,生而為人,如木成舟,之後轉世,魂魄離散,拆東牆補西牆,縫縫補補,久而久之,如何分别新船舊舟,兩者是否如一?”

  小陌立即習慣性翻檢心湖書籍,問道:“公子,這屬不屬于名家辯術,涉及到了‘正事物名’?”

  陳平安點頭道:“像我的先生,雖然對名家觀感一般,覺得這門學問容易流于詭辯,但是對如今名家如此式微的局面,先生還是很惋惜的,說名家學問不可過盛,但是名家絕對不可全無。”

  小陌猶豫了一下,還是坦誠說道:“我不建議公子将仙尉留在身邊,不如把此人直接交給文廟。”

  意外太多,若有什麼萬一,後果不堪設想。

  交由中土文廟處置,顯然更為穩妥。

  陳平安耐心解釋道:“一來我對待這種事情,早已習慣了,再者修行樂趣所在,除了破境登高,還在未知,在解謎。最後,也是最關鍵的,我不覺得将仙尉從自己身邊推出去,就可以躲過什麼,極有可能适得其反,遠在天邊的,往往近在眼前,近在眼前的,反而有可能其實遠在天邊。”

  小陌笑道:“是我心狹了,遠不如公子心寬。”

  陳平安無奈道:“那就多喝酒,天寬地闊都大不過一隻酒碗。”

  仙尉擡起手掌在眉間,眺望遠處,路邊好像有個挂旗招子的酒肆,肚子裡邊就有些酒蟲子造反了,連忙問道:“曹仙師,你餓不餓?”

  在小陌那邊,仙尉一口一個曹沫,直呼其名。

  可在陳平安這邊,仙尉還是很講究的,看人下菜碟嘛。

  陳平安看了眼那處占地不大的小酒肆,旗招子上邊的内容,倒是寫得有幾分仙氣,下馬回頭千古一味且留下。

  其實來時就注意到了,就是個賣假酒的地方,不是一般的心黑,隻要是在山上喊得出名号的仙家酒釀,那邊竟然都有賣,别說長春宮酒水,書簡湖的烏啼酒,就連老龍城的桂花釀都有。約莫是酒水價格太便宜,還真有不少人在那邊買酒。

  一個真敢賣,一個真敢喝。

  仙尉确實饞嘴那酒水,加上一大清早就被小陌拉去那戶人家張貼符箓,這會兒餓着肚子,就繼續慫恿曹仙師去酒肆坐一坐,說這種魚龍混雜的渡口,指不定就能遇見個奇人異士,要是相逢投緣,可不就是一樁仙家福緣了。仙尉一邊走一邊絮絮叨叨個不停,然後陳平安隻用一句話就打消了對方的念頭,說喝酒吃飯都沒問題,你來請客。

  仙尉立即轉變話題,“曹仙師,書上說的甘醴金漿,神仙酒釀,山中仙果,都是真的嗎?比如那交梨火棗,還有什麼千年靈芝拌飯,萬年山參炖老鴨煲,曹仙師都嘗過啦,滋味如何?”

  陳平安聽得氣不打一處來,自己這輩子出門在外,不管是江湖還是山上,在衣食住行上邊的開銷,還真極少出手闊綽。

  仙尉見那曹仙師臉色不悅,立即停下話頭,瞥了眼旗招子,說道:“寫得真仙氣,一般來說,定然有仙人飲仙釀,失之交臂,可惜了啊。”

  陳平安置若罔聞。

  昨夜甯姚告訴在人雲亦雲樓翻書的陳平安,閉關一事,很快結束,最多還有兩天。

  陳平安讓她不用着急,不差一天兩天的。

  剛好前不久收到一封來自落魄山的飛劍傳信,明天可能需要要在京城這邊參加一場婚宴。

  小陌拍了拍仙尉的肩膀。

  仙尉疑惑道:“小陌,作甚呐?”

  小陌微笑道:“好好走路,說話累人。”

  仙尉歎了口氣,人窮志短,都要被一個随從教做人做事了。

  陳平安路過酒肆的時候,突然停下腳步,轉身徑直走入酒肆,因為裡邊有白衣男子,獨占一桌,正在飲酒。

  真被仙尉一語中的了。

  鄭居中擡起酒碗笑道:“這麼巧。”

  陳平安走到酒桌旁,與鄭居中作揖行禮,喊了聲鄭先生,就隻是默默落座,酒桌上擺了三隻空酒碗,鄭居中顯然在等自己一行人路過酒肆。

  陳平安笃定自己眼中的鄭居中,與酒肆諸多酒客眼中的白衣男子,是兩個人。

  不用鄭居中說什麼,陳平安心中的那個謎題就等于解了一半。

  陳平安不覺得自己值得讓鄭居中等候,肯定是身邊的這個仙尉使然。

  仙尉大大方方落座,小陌卻在幫忙倒酒之後,就站在了陳平安身後。

  因為對方沒有對自己施展障眼法,小陌是知道眼前男子身份的,一眼認出。

  跟随陳平安來到浩然天下,雖然時日不久,但是小陌極為上心一事,就是搜羅了一些山上消息,将浩然天下最能打的那麼一小撮人,當然全部都是飛升境巅峰了,都默默記住。

  鄭居中看了眼同桌的仙尉,說道:“以簪撓酒,須臾簪盡,如人磨墨。身名俱滅,萬古長流。”

  仙尉樂了,好家夥,要說扯這些虛頭巴腦的,我鬥不過曹仙師,還怕你?

  雙指撚起酒碗,都不用醞釀措辭打什麼腹稿,這個年輕道士就開始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輕輕搖晃酒碗,嗅了嗅,微笑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命途多舛,徒呼奈何。”

  陳平安聽得眼皮子直打顫。

  鄭居中笑道:“嘉言懿行,可喜可賀。”

  仙尉自怨自艾道:“天生命如旱地行舟,我能如何,要我逆天嗎?”

  反正就一個宗旨,言語怎麼鎮得住人怎麼來。

  鄭居中笑了笑,站起身,就這麼走了。

  在桌上留下了一顆小暑錢,當做酒水錢。

  鄭居中隻以心聲與陳平安說了三個字,“不當真。”

  這大概就是傳授陳平安與仙尉的相處之道了。

  陳平安以心聲答道:“謝過鄭先生教誨。”

  在鄭居中走出酒肆後,陳平安将那顆小暑錢收入袖中,與掌櫃喊道:“我們先結賬。”

  仙尉一頭霧水,問道:“曹仙師,誰啊?說話挺不靠譜的,所幸做人還行,知道留下酒水錢。”

  陳平安還是懶得理睬這厮,隻是給了酒肆掌櫃一顆雪花錢,就喝上了桌上這壺所謂的長春宮仙釀。

  陳平安讓小陌坐着喝酒就是了,然後低頭抿了一口酒,以心聲問道:“小陌,你那四把飛劍?”

  之前在客棧與仙尉第一次打照面,小陌就祭出了四把飛劍。

  小陌沒有任何藏掖,直截了當說道:“其中三把飛劍,主攻伐,還有一把輔助修行,隻是如今就顯得十分雞肋了。四把飛劍,一直都沒個名稱,以後可能還是需要公子代勞了。前三者,其中一把,小陌最為鐘情,因為可以牽引一顆天外星辰,墜落大地。若是與人問劍,需要真正拼命,成敗在此一舉。另外兩把,就很平庸了,一把可以模仿他人飛劍的本命神通,可惜此舉撐不了太久,還會跌個品秩,殺力降低不少,聊勝于無吧,還有一把飛劍,可以臨時打造一座牢獄,拘押道人魂魄,依舊屬于劍走偏鋒,非劍術正途,所以我早年與人問劍,都不太喜歡祭出這幾把飛劍,花俏,不實用。”

  “最後一把飛劍,前期極其裨益修行,曾經讓我登高頗為迅猛,當然了,比起公子的勢如破竹,不值一提。此劍可以不用任何煉氣,就能夠讓我大肆汲取天地間的靈氣,直到方圓千裡之内,成為一處如今練氣士所謂的‘無法之地’,我就可以收起飛劍,轉去别地修行了。早年等我跻身地仙……如今的仙人境之後,這把飛劍就意義不大了,所以才有雞肋一說。”

  “以後跟在公子身邊,若是遇見有眼緣的劍仙胚子,小陌也會收幾個嫡傳弟子,對他們悉心傳授劍術,直到哪天找到了合适人選,可以當我的關門弟子,隻要對方道心足夠堅韌,我就剝離出這把本命飛劍,送給這位得意弟子。”

  陳平安面帶微笑,“小陌啊,别光說啊,多喝酒。”

  小陌有幾分憧憬神色,問道:“公子,在咱們落魄山中,如今可有合适人選?要是山上剛好有這樣的劍仙胚子,我就不用那麼麻煩,直接找個關門弟子算了。”

  不是什麼開玩笑的話。

  陳平安喝了口酒,擺手婉拒道:“沒你這麼兒戲的,慢慢來。”

  見那仙尉有些神色恍惚,陳平安問道:“怎麼了?”

  仙尉拍了拍肚子,委屈道:“酒水解饞喝不飽啊,餓。”

  他先前哪裡想到這個酒肆,隻賣酒水不賣吃的。而且酒肆掌櫃也隻是個漢子,與書上出入極大,什麼沽酒婦人,珠圓玉潤,呼之欲出。

  陳平安笑道:“等下到了京城,讓小陌幫你買份早點。”

  仙尉聽得直皺眉頭,道:“還有十幾裡路呢。曹仙師,就我這腳力,慢悠悠走回去,不得耽誤你忙正事?”

  陳平安一笑置之,轉頭望向酒肆外邊,人來人往,過客匆匆。

  下酒之物。

  月光,美色,葷話。

  故鄉,思念,夢想。

  陳平安等仙尉慢悠悠喝完酒,三人一起離開酒肆,仙尉磨磨蹭蹭,一想到還有那麼遠的路要走,就恹恹的,沒什麼精神,所幸曹仙師還算善解人意,拐出官道,在那蘆花淺水邊,讓小陌抓住仙尉肩頭,陳平安自己則施展水雲身,一同返回京城。

  三人來到一處門臉兒半點不彰顯身份的小道觀。

  仙尉一邊啃着小陌幫忙買來的燒餅,兩張卷在一起,梅幹菜肉餡的,好吃,還管飽。

  陳平安雙手籠袖,站在這座京師道正衙署的外邊街道上,好像不着急入門拜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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