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城走後,一向精明的夢語殿下神色有些恍惚。此刻回想起與西域妖僧的巧遇,她又覺得疑點重重。可具體是哪裡出了問題,她心裡卻又沒底。
這是江湖而不是朝堂。俗話說得好,大人物博弈于朝堂,小人物行走于江湖。如果把這兩者比作一盤棋,那麼前者便是下棋之人,屬于操控者;而後者便是這棋盤上的棋子。
話雖如此,不過下棋之人可不是一個人在博弈,而是有對手,基于這樣的限制,棋子自是不能随意擺布,而要講規則。往往這規則又是下棋之人琢磨不透的,搞不好滿盤皆輸。
夢語殿下此刻就是面臨這樣的一盤棋,她手裡的車馬将仕都齊全,至于該如何一步步渡河碾碎對方,完全靠自己摸黑行走。
暴雪很快就會來臨,她心裡明白,能不能順利扛過去,皆在自己的一念之間,因此凡事她都必須格外小心。
夢語殿下輕輕歎了一口氣,旋即離開中軍大帳。
……
……
紅幕很快退卻,黑幕随即粉墨登場。天際像是被打潑的墨汁塗了個遍,黑得透底。不過在那片黢黑的領域裡,潔白無瑕的雪花依舊從中簌簌落下,像是畫家故意的留白,隻是肉眼上卻沒有黑白相間的感覺。
冷風從四面席卷而來,吹得帳篷獵獵作響。這樣的夜晚是沒有月亮和星辰的。不過這片沃野上卻透着些許亮芒,興許是雪花的故弄玄虛。
站崗的兵士們冷得瑟瑟發抖,心裡都祈盼着這場該死的戰争趕緊結束。
夢語殿下盤腿坐在自己的帥帳裡閉目養神。由于帳篷特殊的材質,隔聲效果極好,因此她聽不見半點風聲。
卻在此時,一個黑甲侍衛匆匆走了進來,神情嚴肅地跪倒在她身旁,湊到她耳邊輕聲嘀咕了幾句。
侍衛說完後便輕輕起身離去。夢語殿下旋即緩緩睜開眼睛,臉上露出詭異之色。她沒有猶豫便起身朝着中軍糧營走去。
那裡囤放着大軍所有的糧草,自是有重兵把守。
還在老遠的地方,夢語殿下便看到糧營外的火光,心裡不禁咯噔了一下。她沒想到自己也有失算的時候。
數百名手持長槍舉着火的兵士,把糧營圍得水洩不通。
包圍圈裡,那八個獨臂糧掮客像失去羽翼的鳥兒一樣,被網在鐵鍊編織的籠子裡。他們驚慌失措地在裡面蹿個不停,好似一群受驚的老鼠。背上的黑鍋更是碰得噼啪作響。
聽說那黑鍋是隕鐵打造,不會被任何東西腐蝕。而那獨臂糧掮客背着黑鍋到處走,竟隻是為了偷運糧食的時候餓了,就地取材煮上一鍋填飽肚子。
這個說法十分荒謬,若不是親眼所見,誰又能想到這世間真有如此奇葩的人呢?
夢語殿下已經來到人頭攢動的包圍圈外,兵士們認出了她,紛紛把視線轉到了她身上,正欲俯身行禮時,她卻擺手示意免了。
人群中讓開一線,夢語殿下冷着臉走了進去,那條線便很快又縫合。
獨孤城就守在包圍圈裡,看到夢語殿下走了進來,慌忙上前深深一禮:“殿下,這幾個狗東西果然早就與叛軍沆瀣一氣,企圖偷走我們的全部軍糧。被我逮了個正着,請殿下發落。”
夢語殿下嗯了一聲,冷冷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誰的糧食他都敢偷。”
說着,她便借着火光冷瞥了一眼籠子裡,已經放棄了掙紮的八人。目光鋒利道:“你們說像你們這樣的狗東西,我是烹了你們喂野狗好呢,還是把你們剁成肉醬,直接給你們的主子送去得好呢?”
那所謂的“主子”自是指回春。
聞言,那八個獨臂糧掮客瞬間癱軟在地,哆嗦個不停,齊聲道:“殿下饒命,我們再也不敢了!”
“哼!”夢語殿下目光愈發犀利,冷哼了一聲,反問道:“這世間難道還有你們不敢的事兒嗎?”
此話猶如五雷轟頂,獨臂糧掮客們被吓得不輕,隻是一個勁兒地磕頭讨饒。
夢語殿下心裡也是大為震驚,這樣把腦袋别在褲腰帶上謀生的人,竟也會怕死?
這比起她手底下那些面對駭人的砂魔豬兵,也不皺皺眉頭而壯烈犧牲的暗侍,反差的确有點大。
夢語殿下最為痛恨這種貪生怕死的人,因此臉上的冷意又多了幾分。這要是擱在往常,她早就挨個踩碎了他們的腦袋。但是她現在不能這樣做,因為這些狗東西對她還有用。
見獨臂糧掮客們幾乎都被吓尿了,夢語殿下也不再多言,她覺得是時候收網了。于是便朝獨孤城使了個眼色。
獨孤城立時明白過來,便裝腔作勢道:“殿下,像這樣的狗奴才應該把他們剁成肉醬,然後烹熟了再給他們的主子送去。”
此言一出,更如火上澆油,那幫膽小如鼠的獨臂糧掮客愈發不可收拾,額頭磕破不說,就差沒把自己腦漿也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