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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 男頻 武俠仙俠 執魔

第1262章 醒後方知夢中身

執魔 潇騰 5408 2023-04-12 00:21

  屈平老祖失魂落魄,行至汨羅江邊,顔色憔悴,形容枯槁,目光亦是茫然。

  他時而望江水,時而望遠山,時而望向自己映在将江中的倒影。

  目光所及之處,一切事物皆被染上了無盡哀思。

  原本萬裡無雲的晴空,霎時間變得陰沉昏暗,下起了綿綿陰雨。

  原本晴翠如黛的遠山,忽然就失去了所有顔色,變成了灰色。

  原本岸芷汀蘭的汨羅江,忽然失去了所有生氣。江水化作激流,怒濤拍岸,如屈平老祖此刻的内心一般,無法平靜。

  “哎!好端端的,怎得突然下雨了!”江邊本有不少楚人捕魚、勞作,一見變了天,全都跑到江邊一處草棚中躲雨了。

  屈平老祖卻沒有躲雨,如一個異類,站在雨中,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

  見此一幕,那些草棚裡躲雨的人,有人發出哂笑,有人則嗟歎連連。

  “這三闾大夫莫非真如傳聞一般瘋了?下雨天,竟是不躲,也不怕淋出了病。”

  “慎言!三闾大夫乃楚之貴族…他隻是哀思郁結,你怎敢說他瘋癫!”

  “郢都被破的消息,對他的打擊太大了…”

  “可憐啊,若先王肯聽三闾大夫的勸谏,我們楚國,何至于此…”

  “嗯?你們快看那邊,還有一個小娃娃沒有躲雨,下雨天也不知躲避,莫非也是個傻的?”

  衆人所指的小娃娃,卻是此刻化身孩童的甯凡。

  甯凡上了岸,沿着江邊,徐徐走來。激流沖起的水花,時而濺落一些,滴到他的身上,他卻沒有去擦。

  天上的雨,淋在他的身上,他也沒有躲避,仿佛身合于道,仿佛與天地間的雨意融為了一體,仿佛這雨,本就是他身體的一部分。

  水花也好,雨也好,皆透着冰冷。以甯凡一身修為,竟都感覺了一絲徹骨之寒。

  冰冷的其實也不是雨、水,而是其中浸染的道念與哀思。

  “此人便是我道念戰的對象麼…此人道念,很強!此人修為分明未入第三步,然而其道念之強,隐隐已踏入第三步…”

  甯凡面色不變,内心卻是有些驚訝。

  眼前這個看起來形容枯槁、絕望哀愁的老者,竟是個如此厲害的人物!

  修為未入第三步,道念卻已通天徹地!

  “若此人處在全盛狀态,這場道念決戰,即便我占據種種優勢,也隻擁有五分勝算。三分是平局,餘下兩分,卻是要落敗的…”

  “可惜,哀莫大于心死,此人之心已死,故其道念失去了所有溫度,想要戰勝如此頹敗的道念,不難…”甯凡眼中青芒閃爍,看出了端倪。

  他雖說還沒想起自己是誰,對于某些神通的運用,卻可以憑借本能使出來。

  屈平老祖對于遠處的甯凡的恍如未見。

  他,沒有想起此刻身處于道念戰之中。

  他對于自己是誰,隻想起了一半。

  隻想起了他的前半生,卻沒能記起他的後半生。

  他的前半生,是屈平,是楚國的三闾大夫,是兩次遭到流放的罪人。

  可他到底犯了什麼罪呢?

  呵呵。

  倘若忠而直谏是罪,倘若不肯與這濁世同流合污是罪,那他可真是罪大惡極了。

  若是從前,他還奢望楚國的君王可以幡然醒悟,可以明白他的忠貞,可以挽回日漸頹敗的國運…

  可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楚國國都被攻破的那一刻,他的心,徹底死了。

  君王棄了國都,倉皇奔逃。如今的楚國,雖說暫時還可偏安,可自國都被破的那一刻,一國氣運已被秦人盡數奪走。

  國運已喪,氣數已盡,這神州,早晚要入秦人之手,此乃天數,想要抗衡,太難了。

  “我還能做什麼,我又能做什麼…難道要叫我以身殉國嗎?哈哈哈,以身殉國,何其易也,隻要君王一聲傳召,即便大楚氣數已盡,我也願追随君王左右,以身殉之!”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

  “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

  “可惜!可恨!可悲!直到此時,君王仍是不需要我,視我如草芥,我的忠心,從來隻是一廂情願…”

  屈平老祖的哀思愈發沉痛,愈發悲涼。

  他在江邊瘋瘋癫癫行走。

  時而悲歎,時而呼嘯,時而吟誦哀愁、壯烈的詩篇。

  遠處的草棚中,有人嘲笑他,有人同情他,有人可憐他,卻沒人懂他。

  “可憐啊,這三闾大夫的身體本就不好,這場雨一淋,更加瘋瘋癫癫了。”草棚裡不時發出一些感歎。

  “不好!他怎得朝愈發靠近江邊了?莫不是想要投江!”一些人發現了端倪。

  頓時就有好幾名漢子站起身,沖出草棚,想去拽住屈平老祖,不讓他投江。

  但卻無法接近!

  屈平老祖的道念太強了,區區三五個凡人,根本無法跨越他的層層道念,接近他的身體。

  那股氣勢,就仿佛若他想活,天不能令他死!

  若他想死,天亦無法令他活!

  呵呵,不如歸去!不如歸去!

  屈平老祖一步步踏入江中。

  

  眼見自己的道念戰對象居然主動求死,甯凡先是一愣,繼而若有所思,再然後,面色微變,快步上前,想要拽住屈平,不讓此人投江自盡。

  為何!

  卻原來,屈平老祖雖說沒想起身處道念戰,此刻卻是動了求死之念,一身道念志在求死。倘若真讓此人求死成功,則甯凡便算是落敗了!

  【此為老夫道念第一重,起名,汨羅!】

  這一刻,甯凡好似受到觸動般,想起了更多事,他想起了道念戰開啟前,屈平老祖說過的一句話。

  此人既然提到了道念第一重,必還有道念第二重,甚至可能還有道念第三重、第四重…換言之,這場道念戰絕不可能隻有一次交鋒,極可能會有多次交鋒。

  眼下面臨的,應該就是第一次道念交鋒了。

  須戰勝此人投江自盡之念!

  轟轟轟!

  是甯凡的道念與對方道念激烈碰撞的聲音!

  普通人接近不了屈平老祖,甯凡卻可,正頂着屈平老祖的無邊道念強行前進!

  這場道念對碰的聲勢極為浩大,然而普通人卻看不到這一幕。

  草棚裡的那些楚人,隻能看到一名漁童緩緩走向屈平老祖,繼而便感到天地間有了狂風大作、雷聲轟鳴。

  可古怪的是看不到半點閃電的影子,暗道這雷聲莫非從極遠的地方傳來的?

  甯凡越接近屈平老祖,面對的道念阻礙就越大。

  二人的道念碰撞也是越來越激烈,竟是有了擊穿此界天地的趨勢!

  如若天地崩潰,這場道念戰怕是要以平局收場了。

  “哼!小小天地,老夫允許你們崩潰了麼!”眼見這場道念戰極可能因天地崩潰而強行平局,有一人不樂意了。

  遠處,韓老頭站在漁船上,一臉不爽,怒視蒼天大地,隻一個目光,天地間的陰陽二氣竟是被生生鎖住,逼的天地無法潰滅。

  “以甯小子的個性,絕不會樂意這場道念戰如此結束…”韓老頭自語道,内心實則有些納悶,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甯凡的性格如此了解。

  還有十步距離。

  九步。

  八步。

  甯凡離屈平老祖越來越近。

  屈平老祖道念雖強,卻無法阻止他的接近!

  三步。

  兩步。

  一步。

  甯凡終于來到了屈平老祖跟前,同樣踏入江中,将屈平老祖拉住了。

  幾乎是甯凡阻止屈平老祖投江的瞬間,原本于天地間對轟的兩股道念,結束了碰撞。

  分出了勝負。

  甯凡勝。

  但卻隻算是勝出了一局。

  這場道念戰的比拼,絕不止眼下這一局,一時的領先,并不能決定最終就是甯凡勝。

  “小娃娃,你為何阻我?”屈平老祖詫異問道。

  其本身似乎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無意間釋放了無邊道念,更不知甯凡和自己發生了道念戰。

  一切都未想起。

  一切都是在無意識的狀态發生的。

  “隻無意識釋放出道念,便如此強橫麼,若此人意識清醒,加之道心未死,又該是何等姿态…”甯凡壓下心中的凝重。

  此時對方既然沒想起他這個對手,他也不會主動表露身份。

  客氣地拱拱手,就仿佛自己真的隻是一個普通漁童,反問道,“你不是三闾大夫麼,為何要到此地尋死?”

  顯然,甯凡聽到了路人對屈平老祖的議論,知道了此人三闾大夫的身份。

  這一句,不過是尋常一句提問。

  然而這一句話,卻讓屈平老祖眼中茫然更多,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就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同樣的一幕已經發生過,也曾有人在他投江尋思時,發出類似的詢問。

  【子非三闾大夫與?何故至于斯?】

  怪事。

  “孩子,你還小,還不懂得世道之艱。有一種痛苦,比死更令人煎熬,那便是舉世皆濁我獨清,衆人皆醉我獨醒…”

  甯凡眉頭微微皺起。

  他本以為自己已經戰勝了對方的投江之念,可結果卻發現,對法言語之中,仍有死志未消。

  他之前的取勝,竟沒有在屈平老祖道心之中,留下半點裂痕,甚至沒有令此人道心出現半分動搖。

  “何為醉?何為醒?”甯凡沉默少許,忽然問道。

  屈平一怔,認真打量起甯凡來,似在好奇甯凡為何問出這個問題。

  見甯凡滿臉認真,不似在随口亂問,屈平頓覺一奇,難得地有了幾分談興,“古有麟兒,名項橐,七歲能為聖人師。眼下看來,你似乎也不是普通孩童,此番提問,怕是想與我辯上一辯了。既如此,我便與你說些閑話,再去尋死好了。”

  “你問我何為醉?何為醒?這個問題,倒是讓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年少遊學時,曾路過雲夢澤時,遇過一位神明,彼時此神明正在雲中飲酒,與日月兮齊光。我因見神而欣喜,上前求學問道,此神明卻并未和我多言,隻從雲間降落,持酒而來,指了指杯中酒,回了一句‘芸芸衆生,醉生夢死’,便飄然而去。”

  “那時的我,自是不懂,可現在,我隐約有些懂了。醉,便是生,夢,便是死。有陰界之民,存活于無盡遙遠的幻夢界中,長死不生;又有無數真界仙神,長生不死,卻終其一生,都活在酒醉之中,從未真正清醒過…有些是醒不過來,有些則是随波逐流,不願清醒。我的回答,可能令你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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