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有因果輪回的。
前一世,他自度成佛,在菩提樹下終圓成菩提道果。
祥光升座之時,跌落菩提道果一枚,他在寂靜之中将其拾起,相視微微一笑,放下了它。
這一世,他輪回托生,是為普度衆生脫離苦海而來。
前世的因,結下了現世的果。
塞外的黃昏。殘陽西照。
蒼茫遼闊的沙漠上,盤鈴聲陣陣,稀稀疏疏,零零落落。
一個西域樣貌僧人,漏肩斜披一件白色袈裟,身背木匣,一挂念珠,手執木杖,走在被殘陽裹挾的金色荒漠中。
這裡白日熱浪翻滾,陽光熾烈如火一般;到了夜晚,寒冷刺骨,漫天風沙,呼嘯聲如鬼哭狼嚎。這樣的景色,他已閱了三月有餘,一路上少有綠洲和人煙,即便有,也是轉瞬間又是荒漠、戈壁和勁吹的風沙。
遙記得出發前,他有一匹好馬裝備精良,馱着他的百餘卷經書,伴着幾名侍從一行。進入沙漠前,他将馬換成了雙峰駱駝。
自打翻越了帕米爾高原,經過喀什、庫車、焉耆,曆經三次夜間厮殺、槍刺、馬蹄聲不絕,他的盤纏沒了,馬被奪,侍從也死的死、散的散;臨行前師傅曾叮囑他此行一切随緣、切不可顯露神通,那被他視如生命般守護的經書,也在混亂中隻剩下不到十分之一,想到這裡,他悲痛不已。
然而,這個倔強的身影,繼續着他此番旅程。一路飛沙走石,風餐露宿,少年明媚的臉,竟不覺爬上了滄桑。
踏上這條九死一生的不歸路,唯有金錢和信仰罷!
那是,東進的理想。
東去,中原帝國宣揚佛法。
幸運的是,連綿起伏的沙丘漸漸平緩,大片的戈壁映入眼簾。零零落落的駱駝刺、芨芨草、紅柳、蘆葦仿佛在向他招手。遠處出現了駝隊,那是這條絲路上往來貿易經商的。他的眉間略過一絲欣喜。
日出的時候,他穿過戈壁烽燧,敦煌這顆滄海遺珠,在他眼前緩緩展開了畫卷。
西北的黎明幹燥寒冷,遠處的祁連山輪廓線漸漸清晰起來,駐屯軍營時不時傳出一二聲狗吠。
這幾日,他時常做着同一個夢。在大漠深處,一個女子向他款款走來,她像是墜入凡塵的精靈,在他眼前翩然起舞,如花一般寂寞地綻放。他曾為動了這份俗念自責不已,醒來不免打坐誦經、靜心凝神。
當他一腳踏進敦煌城,一陣莫大的歸屬感迎面襲來:這個地方,他似乎來過,那樣熟悉。
走在街頭,早市已經開啟。這裡雖是大漠邊陲,往來的卻是相貌、服飾各異的各色人種。絲綢、茶葉、寶石、香料、器皿……各種商品琳琅滿目。一派國際化繁榮氣象。沒人對他這位身着白色袈裟的僧侶投來異樣的眼光,他感覺那樣舒服自在。
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呼嘯而來,人流被沖散了,他趔趄幾步,退到一邊。耳邊響起:“敦煌王!是敦煌王的車駕!”
一輛裝飾華麗的馬車被前呼後擁的侍從簇擁而來。馬車經過身邊時,猩紅色的簾子緩緩升起,裡面探出了一位美麗的少女。少女和他四目相對,露出似喜似驚那錯愕的表情,他臉“刷”地紅了,急忙低下頭去。少女來不及細看,馬車已經急速駛去。
放下簾子的少女,内心起了波瀾。轉身對身邊丫鬟說:“剛才那位白衣僧人,可曾哪裡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