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宮官是以傳音向李玄都解釋,所以蕭翰還不知道自己的底細已經被人查了個一清二楚,他隻看到宮官的嘴唇微動,大概猜到了這名女子是在向同伴介紹自己的身份。
便在此時,跟随在蕭翰身旁的老者輕聲說道:“這名女子的修為十分不俗。”
蕭翰面上不顯,心中卻是微微一驚。
他身旁的這位老人名叫安羅,在樓蘭城中大名鼎鼎,縱橫西域多年,殺人無數,号稱三千馬賊的老祖宗,在西域地界上的馬賊首領有半數是被他帶出來的後生晚輩。
安羅是用刀的好手,與中原宗門中的用刀高手不同,他的刀法是從死人堆裡磨煉出來的,所以十分狠厲,若是遇到那種厮殺經驗較少的宗門高手,哪怕境界修為略勝于他,恐怕也不是他的對手。
按照道理來說,安羅也算是一方之霸,不必在别人的屋檐下看人家的臉色,此時應該在自己的老巢中受屬下弟子的供奉,安享清福。可他的運氣不太好,遇到了由儒入道的“皿刀”甯憶,自己麾下的馬賊被甯憶屠戮無算,幸存下來的馬賊要麼臣服甯憶,要麼作鳥獸散。安羅本人當然曾經出刀,可惜敗于甯憶的刀下,這才逃到了樓蘭城中養傷,并由此結識了蕭翰。兩人結成盟友之後,蕭翰在樓蘭城中步步登高,安羅也出了不少力氣,如今更是蕭翰的左膀右臂。
蕭翰出身于大家族蕭氏,本身就見識不凡,在聲名鵲起之後,他又通過各種手段與其他幾房的蕭氏族人取得了聯系。論輩分,玄女宗的宗主蕭時雨是他的姑母一輩,齊州的“琅琊蕭”的家主蕭雲是他的叔父一輩,蕭遲是他的堂弟,通過蕭遲的關系,他與牝女宗也有些聯系,所以他對中原江湖還算了解,按照中原江湖的劃分,安羅是歸真境九重樓的高手,而且安羅生性驕傲,很少看得起不如自己之人,能被他說是高手,那麼這名女子就真是高手。
蕭翰不敢太掉以輕心,如今的西域局勢複雜,樓蘭城中暗流湧動,因為草原戰事的緣故,他在樓蘭城中的地位不是十分穩固,畢竟他起勢的時間太短,底蘊還是淺了些,先前依仗着姐姐的名頭行事,也得罪了不少仇家。如今伊裡汗和拔都汗決裂,好些個與拔都汗有關系的家族已經開始暗中針對于他,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趁此時機盯上了他,想要用他的項上人頭去向拔都汗獻媚。
李玄都看了眼蕭翰,想起了曾經在王庭見過的蕭夫人,由此看來,這位蕭夫人果然不是什麼普通女子,從一個家破人亡的孤弱女子一躍成為王妃,又悄然扶持了自己的堂弟,可見野心不小。
蕭翰接觸到李玄都的視線之後,變得矜持守禮起來,微笑道:“還未請教兩位的尊姓大名。”
李玄都改了古人詩句的一個字作為答複,“相逢何必要相識。”
蕭翰點了點頭,“閣下所言極是,那我們就江湖再會,就不打擾兩位的興緻了。”
說罷,蕭翰朝兩人抱拳一禮,轉身離去,極有風度,這便是世家子弟和爆發豪強的區别了,雖說本質上并無根本區别,但世家子弟的吃相總要好看一些。換成尋常人,難免要對蕭翰心生好感。
宮官臉上微笑不變,卻以傳音對李玄都說道:“見風使舵的好手。”
李玄都不置可否,目送着蕭翰離去。
蕭翰走出門外,身旁的扈從還有些摸不着頭腦,問道:“公子,咱們不歇息了?”
蕭翰臉色一沉,冷冷望了他一眼。
扈從後知後覺,大氣也不敢喘。
蕭翰收回視線,問道:“安老師,你能看出這兩人的來曆嗎?”
安羅皺了皺眉頭,嗓音沙啞地說道:“男的,看不出。女的,似乎是牝女宗中人。”
“牝女宗中人。”蕭翰的神色舒緩許多,“托我那位兄弟的福,我已經聯系上了牝女宗的廣妙姬,她不日就會趕到樓蘭城,難道她就是廣妙姬?”
安羅冷冷道:“這名女子是知道公子身份的,如果她是廣妙姬,就應該直接表明身份才對,可她并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份,可見她并非廣妙姬。”
蕭翰一怔,說道:“安老師所言有理。”
一行人翻身上馬,繼續奔赴樓蘭城。
蕭翰坐在馬背上,突然說道:“誰能想到,英明了一輩子的老汗竟然就這麼死了。”
安羅冷冷道:“老汗之死,頗為蹊跷,隻怕并非壽終正寝。”
蕭翰壓低了聲音,“東庭那邊傳信過來了,老汗是死于失甘汗之手。不過其中又牽涉到了國師、地師、聖君、金帳使者等人。”
如今的金帳王庭在事實上已經一分為二,等于是出現了兩個對立的王庭,按照地域劃分,以拔都汗為首的金帳王庭被稱作西庭,以伊裡汗為首的金帳王庭被稱作東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