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老人來到此地,李玄都自然感受到了,也知道龍老人就在那艘樓船上。
雖然龍老人是殺害司徒玄策的兇手,但李玄都并不想在這個時候與龍老人交手,用儒門的話來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再者說了,李玄都身旁有張白晝,龍老人身旁有天寶帝,又是在帝京城中,也不是交手的好時機。
李玄都等了片刻,見龍老人和天寶帝沒有現身相見的意思,便不再等下去,準備離去。
無論是一衆僞仙,還是儒門中人,自然都不敢阻擋李玄都的道路。
上官莞狀若無意地看了楊天俸一眼,楊天俸立時明白這個女魔頭的意思,低下頭去。
上官莞收回視線,望向為首的僞仙陳眠。
此人有些本事,不僅修為極高,堪比白繡裳等人,而且還精通“漏盡通”,想來在進入“玄都紫府”之前也是個極為厲害的角色,如今所用的名字未必就是真名。
還有那個納蘭絮,雖然弱于陳眠,但與自己在伯仲之間,也是棘手的角色。不知僞仙中還有沒有更厲害的角色,若是有的話,也是個麻煩。
不知不覺間,上官莞已經很自然地轉變了立場,站在李玄都這邊看待局勢。
李玄都邁步向外走去,衆人紛紛退讓一旁,分開一條道路。
李玄都問道:“我的住處安排好了嗎?”
陸雁冰立刻說道:“我已經按照師兄的吩咐安排妥當,就在齊州會館,一則是顯示師兄不忘故土鄉誼,就算成了‘李懷南’,也仍舊記得我們齊州,二則是便于接待一些儒門方面的客人,三則是那裡距離相府不遠。”
李玄都點了點頭,“很好。”
李玄都下榻于齊州會館之事,自然得了儒門中人的首肯,不過并非是黃石元,而是社稷學宮的另外一位大祭酒。雖然是社稷學宮同意下來,但在幕後穿針引線的卻是三大學宮之首的萬象學宮,真正的根由是龍老人向赤羊翁提出的建議,故意留下一個與李玄都交流溝通的缺口,不會在儒門内部形成全面反對道門的态勢,為日後留有一線。
這其中的深意,李玄都自然明白,早早派出陸雁冰與儒門方面交流。雙方要留下一個互相溝通交流的缺口和渠道,但又不能擺在明面上。于是各自繞了幾個圈子,李玄都沒有用自己的心腹嫡系,而是派出了自己的師妹陸雁冰,以清微宗的身份出面。同時儒門那邊也沒讓哪位隐士親自出面,而是讓社稷學宮出面與清微宗商談此事。
雙方心照不宣。
這些事情,就像白鵝遊水。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表面上安穩不動,水面下兩隻腳蹼不斷擺動,于是大鵝才能緩緩前行,身後留下一串碧波漣漪。
出來滿春院,竟然有馬車在此等候,高高車簾掀起,露出玄真大長公主的面容。
李玄都微微一笑,揮手示意蘭玄霜、上官莞、陸雁冰三人帶着張白晝登上後面的馬車,而他則是走進了玄真大長公主的馬車。
衆人登上馬車之後,馬車往齊州會館方向駛去。
車廂中,兩人相對而坐,其中一應俱全,有卡扣固定,所以玄真大長公主甚至專門為李玄都煮了一壺清茶。
李玄都謝過之後,捧起茶杯,說道:“這次累得殿下從暗中走到明面,還請殿下見諒。”
“先生此言見外。”玄真大長公主輕啜一口清茶,“這是遲早的事情,我既然選擇了先生,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李玄都問道:“難道公主就不怕我失敗了?”
玄真大長公主放下手中的茶杯,然後笑了起來,“先生覺得這是一個難題?”
李玄都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我們之間還是不要如此生疏,不必稱我為‘先生’,稱我的表字‘紫府’就可。”
玄真大長公主沒有拒絕,說道:“那紫府也不要稱呼我‘公主’、‘殿下’,叫我‘玉盈’就好。”
李玄都點了點頭,轉回原來的話題,“我覺得這是一個難題。雖然不是無解,但的确很難抉擇。”
“我不這樣覺得。”玉盈搖了搖頭。
李玄都道:“願聞其詳。”
玉盈道:“道理其實很簡單,權衡兩害取其輕。我隻有兩個選擇,那就是朝廷和紫府,如果我選擇朝廷卻失敗了,那麼我的下場恐怕會十分凄慘,前朝那麼多的例子,亡國的公主想做一個普通女子而不可得。如果我選擇紫府卻失敗了,我的下場多半是失去權柄,然後便真正奉道了,從此遠離帝京。”
李玄都又問道:“你怎麼會笃定僅僅是失去權柄,而不是被賜下一丈白绫或者一杯毒酒?”
玉盈笑道:“如果紫府敗了,勝者不會是旁人,隻會是儒門扶持的當今皇帝,我的生死都在我這個侄兒的一念之間,萬幸的是我們姑侄之間的關系還不錯。我聽聞紫府與李夫人的關系也是極好,如果易地而處,李夫人犯了大錯,紫府會将李夫人置于死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