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舉頭望向“刑柱”上的銘文,先前不覺如何,此時再看,别有一番意味。
若有精通書法的劍道大家以筆代劍書寫文字,筆畫淩厲,藏有高明劍意并不是什麼稀奇事,李道虛就可以做到,李玄都也曾見過師父的手書,的确劍意凜然,久視有刺骨之感。不過“刑柱”上的銘文不同,不僅有劍意,而且還有道門符箓的神意,甚至可以說這就是蘊含劍意的符箓,當真是舉世罕見。
都說“符印”二字,“天師印”本就是運用符箓的仙物,當年祖天師劍印雙絕,攜劍帶印滅去巫教,自然精通劍訣和符箓,以祖天師的境界修為,能将兩者融為一體也在情理之中。
李玄都忍不住道:“這便是祖天師的手筆麼。”
說話間,李玄都開始環繞“刑柱”行走,仔細觀看密密麻麻的銘文。平心而論,李玄都算得上博學之人,這裡的博學并非是指經史子集,真讓李玄都去科舉考試,未必能中秀才,琴棋書畫也談不上精通,提筆作文更是不堪,但是李玄都自小就學過各種文字,包括金帳文字和古時的甲骨文和銘文,在各大宗門,這些古時文字一直有所傳承,甚至許多功法都是以此類文字記載,所以許多精銳核心弟子都會專門學習,對于參悟許多古功法都大有裨益,李玄都在同輩人中已經是佼佼者。
李玄都發現這些銘文其實是道祖五千言,不過并非全部,而是被祖天師節選了部分,用以闡述自己的理念。
雖說李玄都談不上精通經史子集,但對于道祖五千言還是能全文背誦,也有自己的理解,所以他并不過多關注祖天師的想法,而是觀察祖天師的字迹,也就是棄道學術。到了長生境之後,各人有各人的道路,不好去強求旁人的道路。李玄都的“南鬥二十八劍訣,宋政的“魔刀”,秦清的“天刀”,其實都是融彙各家之長走出自己的道路,李玄都此時自然不會去強求祖天師的道路。
李玄都在兩根“刑柱”的中間位置駐足,這裡也是受刑的位置,他仰頭望去,發現了許多正常位置都很難看到的銘文。也許是因為給犯人看的緣故,這部分銘文竟是以長劍一氣刻成,不僅劍意濃郁,而且殺氣凜然。
到了如今,世人對于正一宗大天師的印象都是正道領袖、有道真人,是道士形象,很難将其與将軍、一方之主聯系起來,可在正一宗還是天師教的時候,大天師不僅僅是天師教的教主,也是将領和領袖,直到第四代大天師才變成單純的一宗之主,所以前三代大天師的稱謂與後世的曆代大天師有所不同。也正因為大天師并非是純粹的一宗之主,祖天師才定下了非張氏子弟不可傳承大天師之位的規矩。
在這種情況下,祖天師的劍意與後世之人大不相同,蘊含有沙場征伐的殺氣,李玄都隻在伊裡汗的身上見過,不過伊裡汗走的是人仙途徑,本就适合軍伍,領兵打仗的地仙卻是少見,上一個還是祁英,李道虛對祁英很是看重,認為其前途不可限量,可惜死在了地師徐無鬼的手中。
方才李玄都是身動心不動,此時李玄都反其道行之,心動身不動,一縷神念進入這些銘文之中。
轉眼之間,李玄都感覺自己來到了一個完全由雷電組成的世界,在李玄都的神念進入其中之後,立時有無數如同星辰的雷珠朝他撞來。李玄都不是鬼仙,不能以念頭用出各種神通,但他成就金丹大道并窺見元嬰法門之後,也有自保之法,元嬰對應的是鬼仙的二重雷劫,李玄都未能凝聚元嬰,但運用些許神通還是不能,他直接以念頭化出形體,借此假身用出種種手段,将撞向自己的雷珠一一化解,不過李玄都想要向銘文深處前進就變得步履維艱,進展緩慢。
李玄都不驕不躁,緩緩推進,如此小半個時辰之後,眼前驟然一變,出現了一道完全由雷電組成的牆壁。李玄都沒有猶豫,一穿而過。頓時感覺無數雷勁進入自己的假身之中,麻痹之感立時湧來。李玄都立即運轉六劫之力,化解雷勁。“逍遙六虛劫”練成之後,無物不化,最是擅長破人氣機,這也是地師每每偷襲都能得手的緣故。這裡的雷勁雖然厲害,但也脫不出六氣的範疇,李玄都以六劫之力破解,立刻感覺體内的雷勁漸漸弱去。
佛門有“一沙一世界,一葉一菩提”的說法,這是極為高明的芥子須彌手段。據說鬼仙渡過七重雷劫之後,也就是對應三劫地仙的境界,一個念頭便是一個小小的世界,祖天師雖然隻是二劫地仙,但已經有了開辟小天地的能力,這些祖天師以長劍書就的銘文便是一方小世界,小到生人根本無法進入其中,隻能以念頭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