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玉聽得懵懵懂懂。
李玄都深吸了一口氣,沉聲道:“這便是将黨争置于國事之上,後黨如此,帝黨亦是如此,長此以往,朝政焉能不敗?”
李玄都輕歎一聲道:“從這一點上來說,秦道方倒是真國士,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有儒家聖賢之風。”
聽到李玄都這番話,場内一片寂靜。
官場老人裴舟苦笑不語。
這位李公子,不是說得不對,而是說得太對了,也太過直白,将官場上許多不能放在台面上來說的話語擺到了桌面上。
許多時候,真實也意味着肮髒,更意味着殘酷。
殘酷的真實。
那位領頭的正一宗嫡傳弟子沉默了片刻,忍不住問道:“李兄也是官家子弟出身?”
李玄都搖了搖頭道:“隻是江湖草莽。”
此時的李玄都穿了一身玄色鶴氅,以玉簪束發,腳踏翹頭雲履,無論怎麼看,都不像是長年行走江湖之人。一位出身慈航宗的女子忍不住笑道:“我們一路行來,也見了許多江湖上的地方豪強,能有李公子這般氣态的江湖人士,一派之長也好,江湖散人也罷,卻是少見。”
李玄都淡淡一笑,并未多言。
已經從爺爺口中得知李玄都真實身份的裴珠眼神複雜。
一位年輕俊彥似乎是見不得李玄都出了風頭,便忍不住陰陽怪氣道:“李公子此言怕是有些危言聳聽了,有誇大其實之嫌。”
李玄都并不反駁,畢竟當初的他也不相信這等說法,隻是見得多了,方才知曉什麼叫人命如草芥。
反倒是裴舟開口道:“如今朝堂之上,山呼萬歲盡‘忠良’,也不是做不出此等事情。”
這些年輕人對于這位曾經位列九卿的老人,明顯要敬重許多,這名年輕俊彥便将許多還未出口的話語又咽回了腹中。
領頭的年輕人順勢将話題轉開,談起了如今的齊州江湖,有傳聞說,青陽教紅陽總壇麾下的五鹿暴斃殒命,至今不知是兇手是誰。說起這個,就連對于天下大事不甚關心的女子們也加入進來,争論不休。有說是青陽教内讧,也有說是朝廷青鸾衛出手,更有說是五鹿惹惱了齊州的地頭蛇,被别人雇傭了萬笃門的刺客秘密刺殺。
大部分人都偏向于是五鹿惹到了不該惹的人物,這才被人出手擊殺,隻是殺人之人忌憚于青陽教的勢大,才不敢公然宣揚此事。如果是以一己之力擊殺了五鹿,那麼此人的境界就很是高深莫測了,最起碼也是在黑白譜上名次靠前的江湖高人。
李玄都對此不予置評,始終笑意淺淡。
裴玉卻是福至心靈,湊到李玄都的身旁,小聲問道:“李大哥,你說實話,是不是你殺了那個青陽教的五鹿?”
李玄都反問道:“你怎麼會這麼想?”
裴玉左右張望了下,壓低嗓音道:“當初我們相遇的時候,李大哥你曾經說過,你是從東昌府而來,那個叫五鹿的也是死在了東昌府的城外,算算時間,他死的時候,李大哥應該也在東昌府,而李大哥又有這麼好的身手。”
李玄都有些驚訝地看了裴玉一眼:“你小子讀聖賢書讀不進去,跟你談朝廷大事,你也渾渾噩噩,怎麼在這種事情上就一下子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