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能列席七寶宮之人,沒有泛泛之輩。很快,所有人都想明白了儒門此舉的用意所在。
李玄都歎息一聲:“讀書人的伎倆,能不能殺人暫且兩說,誅心卻是一定,不可不慎,不可不察。”
秦素的心情有些灰暗。
如今她人在江南,不知遼東那邊是否已經得知這個消息。儒門這次反其道而行之,用表面上堂堂正正的集會隐蔽了自身的真實意圖,就好比是将貴重物品放在最顯眼的地方,反而比隐藏起來更為安全,要不是有百媚娘和蘇雲媗,他們未必會注意到儒門的異動。
李玄都環視四周,将衆人都細微動作都收入眼中。雖然他也想就此事讨論一二,但清平會中的成員們立場各不相同,互相交流消息還行,讨論就解決辦法就有些過分了。他在短暫思考之後,放棄了這個想法,說道:“若是沒有其他的事情,今天就到這裡。”
衆人紛紛起身,沉默着作别。
“浣溪沙”宮官、“蔔算子”陸夫人、“钗頭鳳”百媚娘、“撼庭秋”玉盈法師、“清平調”周淑甯、“佛霓裳”蘇雲媗等人的身影緩緩散去,隻剩下屬于太平客棧的七人,李玄都一揮袖,七寶宮中的景象開始變化。
這是李玄都最近鑽研“小紫府”的結果,随着他晉升天人無量境,已經可以讓七寶宮随着自己的意念變化成不同場景。若是他能晉升長生境界,甚至可以讓整個“小紫府”都為之改變。
隻見原本仙氣渺渺的七寶宮開始寸寸“崩解”,先是七寶台和道祖像漸漸隐去,然後雲氣消散,所有的磚石分離開來,再重組成斑駁的梁柱、青石的地面、還有牆皮脫落露出内裡青磚的牆壁,竟是一座客棧大堂的樣子。
一方黑漆櫃台,高高的,擦得锃光瓦亮,後頭擺着幾壇子酒,瞧着似乎有些年頭。在櫃台旁邊是通向二樓的樓梯,樓梯懸空,下方是一張長條榆木桌,左右各有兩把圈椅,前後則是各有一把圈椅。李玄都端坐上首位置,秦素坐在他的對面,甯憶與李如是坐在左側,李非煙和石無月坐在右側。至于“玉蝴蝶”韓月,隻能侍立一旁。
這是太平客棧的小會了。
此時的李玄都便要随意許多,以手撐額,以肘抵住扶手,有些疲憊,問道:“關于儒門之事,大家有什麼看法?”
方才蘇雲媗提到“甯大祭酒”幾字時,甯憶的神态就有些微妙變化,此時更是第一個開口道:“我曾經是儒門中人,還是萬象學宮的弟子,對于此事,也許要比别人知道的更多一些。據我所知,儒門中也并非是鐵闆一塊,與其說儒門要借着此事對遼東施壓,倒不如說儒門要整合内部力量,消除不同的聲音,所以關鍵在于一個‘辯’字。”
說到這兒,甯憶伸出右手五指,緩緩握成一個拳頭:“出拳之前,要先将五根手指握起,這樣力量才能最大。”
秦素問道:“那該如何應對?”
甯憶搖了搖頭,說道:“這是儒門内務,外人不好插手,否則就會引得儒門一緻對外。我們隻能未雨綢缪,做最壞的打算。”
秦素點了點頭。
李玄都又望向李非煙和石無月這兩位前輩。
石無月左顧右盼,漫不經心地說道:“我一向與這些儒門弟子說不上話,沒辦法,等死吧。”
李非煙皺着眉頭看了她一眼,緩緩開口道:“甯先生說的是正理,素素如今遠在江南,待會兒便由我去見一見趙部堂,将此事告知于他,順便也探探他的口風。”
秦素道:“有勞姑姑。”
原本有些心不在焉的石無月聽到秦素對李非煙的稱呼之後,立時來了精神,好似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事情,啧啧道:“這還沒拜堂成親,就已經提前改口了?”
秦素有些不大自在,轉開視線,假裝沒有聽見。
石無月卻不想放過她,繼續說道:“素素,素素,誰是你姑姑呀?我隻聽說過秦家三兄弟,可沒聽說過還有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