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三人對峙的時候,李玄都忽然收劍向後退出幾步,滿臉警惕。
冷夫人卻是輕輕歎了一口氣,似有失望之意。
其實不止是李玄都動了殺念,冷夫人何嘗不想殺了李玄都,此番潇州謀劃,乃是牝女宗針對玄女宗的大計,她身為牝女宗之主,不惜改頭換面,親自潛伏在這座桃源縣城中,可見牝女宗對于這樁謀劃的重視程度,如今被李玄都窺破行蹤,若是放任李玄都離去,恐有功虧一篑之憂,自然也想将李玄都殺掉滅口。
方才她動用了一件随身寶物,名為“盤絲陣”,可以在自己身周三丈之内悄無聲息地結成一方陣勢,就如蜘蛛結網補蟲,将人困于陣中而不能動彈,李玄都剛才向後退出的幾步,剛好退出了三丈之外,恰是離開了“盤絲陣”的範圍,所以才讓冷夫人失望地歎息一聲。
不過這件寶物能攻也能守,若是對手離開三丈範圍,陣法便不是困人之陣,而是防禦之陣。
李玄都深吸了一口氣,改為左手持“白骨流光”,然後右手五指一握,從虛空中拔出一柄斷劍,雖是斷劍,但劍氣之盛,遠勝“白骨流光”無數。
冷夫人輕“咦”一聲:“這便是‘人間世’嗎?”
李玄都點頭承認。
冷夫人的臉色漸而凝重起來,若是剛才她還有七分勝算,在李玄都取出“人間世”之後,便自剩下五分勝算,除非宮官願意與她聯手對敵。
想到這兒,冷夫人不由看了眼身旁不遠處的宮官。
可宮官卻不去看她,也不去看李玄都,隻是低垂着眼簾想着自己的心事。
其實在江湖中,師徒反目并不是什麼稀奇事,不過這種反目又分為兩種情況,一種是最為嚴重的,就是師徒二人刀兵相見,不死不休,要麼是當師父的清理門戶,要麼是做徒弟的弑師上位,幾乎沒有第二種選擇。還有另外一種則是師徒二人理念不合,以一方離開師門而告終,張靜修與張鸾山,李道虛與李玄都,冷夫人與宮官,都在此類。其中以李玄都最為嚴重,直接通傳江湖,除非張海石登上宗主大位,否則沒有絲毫重返師門的機會。張鸾山因為姓張的緣故,沒有被逐出正一宗,但也失去了小天師的尊位。宮官的情狀最輕,除了因為依附聖君的緣故,冷夫人也不能與大天師、大劍仙這兩位正道魁首相比,所以做事留一線,宮官還是保留了玄聖姬的身份。
凡是涉及到了權力之争、信念之争、利益之争,一個“情”字就站不住了,更立不穩了,通通都要為這些讓路,什麼念來念去都是情,全是空話,中原朝廷也曾與金帳汗國和親,金帳鐵騎大舉南下時可曾見過翁婿之情?新君登位之後削藩,可曾見過兄弟之情?李道虛晚年時一意玄修,可曾見過夫妻之情?還有那些江湖中的朋友兄弟,固然是義薄雲天,可若是其中一人投奔敵國,那還能念兄弟朋友之情嗎?
此時宮官也是如此,她想要踐行自己的信念,便不能念師徒之情。
于是宮官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忽然對冷夫人出手了,而且一出手便是牝女宗的絕學“冷月鋸”。
不過冷夫人也早有預料,同樣是用出了“冷月鋸”。
師徒二人,手刀對手刀,如同兩道月華掠過小巷,撕裂了漸漸暗淡的天色。
兩人錯身而過,宮官足下一點,退到李玄都的不遠處。
李玄都可以清晰看到,宮官的整條右臂已經是鮮皿淋漓,染紅了整隻衣袖,而且鮮皿還順着她的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彙聚成一個小小的皿泊,可見她在剛才的交手中并未占到什麼便宜,反而還吃了個小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