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移氣,養移體。李玄都随着身份地位的不斷變化,性情也發生了許多變化,變得更為寬和大度。
不過人無完人,李玄都也有許多缺點,其中一條,大概因為李玄都自小無父無母、無兄弟姐妹的緣故,對于身邊親近之人總是格外看重,做不到鐵面無私,甚至有些放縱。從這一點上來說,李玄都還遠遠達不到一個好家長的标準。
就拿陸雁冰來說,雖然李玄都常常對陸雁冰不假辭色,動辄說教,但所有人都心中明白,這是并不把陸雁冰當做外人的緣故。陸雁冰自然也明白,于是便有恃無恐。
以前師父在世時,陸雁冰是六位弟子中最不受寵的那個,位置靠後。可如今師父離世,師兄上位,她便是僅次于二師兄張海石的地位。可張海石又哪裡需要李玄都照拂?真正被李玄都庇護在羽翼下的還是陸雁冰。
這就好似一朝天子一朝臣,陸雁冰終于是苦盡甘來,難免有些小人得志。
陸雁冰從來就不是什麼君子,也無意做個君子,自己活得暢快就行,管那麼多做什麼。
不嚣張跋扈還是陸雁冰嗎?
當初陸雁冰甚至在李玄都面前嚣張了一回,結果被李玄都打了個半死就是。
年輕公子伸手摸了下自己臉上的鮮紅掌印,不怒反笑:“好,好得很,本官都忘了上次挨巴掌是什麼時候。”
陸雁冰将擦手的手帕扔在地上,說道:“放心,你要是記性不好,我下一巴掌肯定能讓你終生難忘。”
年輕公子眼底掠過一抹陰沉,臉上神情卻是絲毫不變,微笑道:“哦?”
陸雁冰再次出手。
不過這一次,有人擋下了陸雁冰的一掌。
年輕公子臉色如常,竟是沒有任何躲避或者退讓的動作,倒是好氣魄。
擋下陸雁冰一掌的正是督捕司的何三午,畢竟是歸真境的高手,第一次是沒有料到,第二次有了防備之後,陸雁冰便沒有那麼好得手了。
何三午冷聲道:“閣下當真要刺殺朝廷命官不成?這裡可是天子腳下,首善之地。若是閣下當真鑄成大錯,就算閣下是天人境大宗師,也逃不過天網恢恢。”
便在這時,行院外傳來聲音:“刑部辦案,閑雜人等回避。”
“快,把這裡圍起來。”
“不要讓一個犯人走脫。”
這是援軍到了。
年輕公子更是有恃無恐,直視陸雁冰,呵呵笑道:“你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我奉勸你一句,帝京不是你們這些江湖人稱王稱霸慣了的一畝三分地,來到了帝京,是龍你得盤着,是虎你得卧着。就是所謂的地仙,李道虛如何?李玄都又如何?還不是乖乖退了出去。”
陸雁冰眨了眨眼,懷疑自己聽錯了,收起原本的玩笑心态,柔聲問道:“這位公子,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
年輕公子加重了語氣:“我說李道虛和李玄都來了帝京城,也得守規矩,不守規矩,就隻能滾出去。聽明白了沒有?聽清楚了沒有?”
陸雁冰“啊”了一聲,似乎被吓到了:“我聽清楚了,也聽明白了,原來大劍仙和清平先生都不被朝廷放在眼中,清平先生也就罷了,以後他自會與你們這個所謂的朝廷分說,可是大劍仙……你這是欺負他老人家已經不在人世,不能替自己辯解了是吧?”
年輕公子淡然道:“你要這麼想,也可以。”
陸雁冰鼻梁上架着的墨鏡遮住了她的眼神,不過她臉上的笑容卻有些滲人:“我不知道儒門是怎麼宣揚的,竟然能讓你們這些人覺得他們是‘滾’出去的,這種話,就是龍老人親自來了,也不敢說,你卻敢說!到底是誰不知天高地厚?我本來隻是想教訓你一下,不過我現在改主意了。”
何三午已經如臨大敵。
他察覺到眼前這女子已然動了真怒,怕不是招惹到了清微宗的高手,辱及清微宗兩代宗主,也怪不得人家要拼命。
同時何三午也暗暗叫苦,這些儒門子弟當真是什麼話也敢說,難道你不知道清平先生就在城外的玉青園中休養?就算清平先生受了些傷勢,又豈是我們能夠招惹的?這話真要傳到清平先生的耳朵,清平先生自持身份,不會在意對他自己的毀謗,可辱及人家師父,那就不是能輕易罷休的,輕則叩頭賠罪,重則不死不休。
然後就聽陸雁冰說道:“師兄不喜歡濫殺無辜,我也不想犯師兄的忌諱。姓何的,我不管你是什麼身份,現在讓開,我可以饒你一命,你若不讓開,休怪我劍下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