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遠去之後,李玄都終于是勉強止住了體内傷勢,從手腕上的“十八樓”中取出一塊白帕,将臉上的皿迹抹去,同時忍不住苦笑。這場飛來橫禍,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他自讨苦吃,如果不是他好奇去探究那名帷帽女子的底細來路,也不至于惹來那名女子的出手。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名女子未免也太過蠻橫霸道,一言不合即出手,比之當年還是紫府劍仙的李玄都,還要有過之無不及,而且此人的出手經驗極為老辣,完全不遜于李玄都,如此一來,在此人修為境界高過李玄都的情形下,李玄都便沒有絲毫還手之力。
江湖便是如此,也許厮混幾十年都遇不到半個高人,也許剛剛出門就遇到了一個正在濫殺無辜的魔刀巨擘,然後死在魔頭的手下,任你修為再高,也不敢保證自己安然無事。
這一次,饒是李玄都這種老江湖,也是看走了眼,栽了個不大不小的跟頭,若不是那女子手下留情,結局殊不可料。
李玄都聽到有呼喝之聲和腳步聲響起,想來是有守城士兵過來查探情形。
說來這也是守城士兵的小聰明,他們見這邊沒了動靜,便要過來查探,隻是害怕弄出這麼大動靜的江湖高手們還未離去,若是遇到了,不抓便要違反軍令,可真要去抓,那種兩名高手交手之後兩敗俱傷的情形終究還是少數,尤其是老江湖,身在異地他鄉,無論是多大的仇怨,多少都會留有幾分自保餘力,隻有那種初出江湖的雛兒,才會竭盡全力,到最後使自己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若是遇到還留有餘力的江湖高手,這些尋常士兵難免要把這條小命給搭上,于是便故意弄出呼喝之聲,腳步也會多少放慢一些,讓還滞留于此地的江湖高手趕緊離去,這樣一來,他們不擔幹系,可以跟上面交代過去,也不必惹上麻煩。
李玄都握緊手中染滿鮮皿的白帕,向後移了一下,後背靠着牆壁,然後雙腳用力,使自己貼着牆壁緩緩站了起來,不等那些士兵過來,從腳步聲傳來的相反方向離去。
李玄都雖然有“漏盡通”傍身,體魄上的傷勢不算太重,但有得就有失,氣機卻是近乎幹涸,此時以些許殘留氣機提氣而行,挑了一段無人處的牆頭,腳尖輕點牆壁攀沿而上,躍過牆頭,在牆根飄然落定,并不驚動此中住戶,穿堂過院,再次翻牆而出,如此連續翻越數個牆頭和幾家院落之後,來到一條人迹罕至的冷清小巷窄弄,避開人多眼雜之處,同時将身上已經徹底破損毀去的外衫扯下,連同擦皿的白帕一起收回“十八樓”中,又換上一身新的外袍,然後才轉出小巷,此時的李玄都再看不出方才的狼狽,甚至猶有閑情逸緻地去路邊的一家糕點店鋪中買了半斤剛出爐的油酥糕點,這才往客棧的後門方向行去。
從李玄都離開客棧到返回客棧,前後不過一個時辰,顔飛卿仍舊在入定之中,胡良在獨自喝酒,百無聊賴的小丫頭趴在窗台上發呆,并未察覺李玄都回來,直到李玄都将手裡提着的糕點放到她的面前,她才猛然回頭,見到換了一身衣衫的哥哥,然後便紅了眼圈。
李玄都将手中的糕點放到旁邊的桌上,這才輕笑着問道:“怎麼哭了?你還說你不是小哭包?”
小丫頭抽了抽鼻子,說道:“哥哥你剛才跟人打架了,而且還受傷了。”
李玄都張開雙手,作無辜狀,“沒有啊。”
“就有!”小丫頭輕哼了一聲:“我能看見,哥哥體内的氣機已經很少了,就像一個水缸,裡面的水已經見底了,哥哥你别想騙我。”
李玄都這才恍然想起小丫頭身懷“天眼通”,自己的确是瞞不過她的眼睛,隻能無奈承認道:“算是跟别人切磋了一番,倒是沒受什麼傷勢。”
小丫頭又問道:“是赢了還是輸了?”
李玄都坦然道:“當然是輸了,天底下沒有常勝不敗之人,要是穩赢之局,那還切磋什麼?不過我們這種切磋,講究一個點到為止,不打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