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要有交流的,哪怕是孤家寡人的九五之尊,也難以逃脫這個窠臼,所以曆代帝王身邊才會有那麼多的宦官,并且掌握實權。在宦官權勢最為鼎盛的朝代,宦官可以握有禁軍兵權,皇權更疊總少不了宦官的存在,到了本朝,宦官的實權有所削弱,不至于廢立皇帝,但也不容小觑,内庭二十四衙門,二十四位太監,其中以司禮監為首,司禮監掌印大太監被尊稱為“内相”,與被稱為“外相”的内閣首輔分别掌握“批紅”和“票拟”之權,司禮監首席秉筆管着青鸾衛都督府,被尊稱為“督公”,放在百餘年前,“督公”在江湖上的兇名更甚于地師和聖君。
李道虛身邊也有這樣一個人物,那就是李道師。兩人是師兄弟,很早就認識了,李道師不管自身品行如何,對于李道虛是忠心耿耿,所以在衆多師兄弟中,李道虛最看重這個師弟。後來,兩人又分别娶了師父的大女兒和二女兒,成了連襟,關系更為密切,所以在李道虛成為宗主之後,李道師也成為宗内舉足輕重的人物。
這些年來,李道虛不止一次感受到來自弟子們的威脅,在諸位長生地仙中,也隻有他有這樣的困擾。
大天師張靜修就不必說了,張靜沉固然不俗,可那是他的兄弟,不是弟子,後輩弟子中少有成器之人,徐無鬼隻收了兩個弟子,也是尋常,聖君澹台雲年紀最小,就更不用說了。唯有李道虛,收弟子的時間最早,眼光最準,弟子成就也是最高。
其他人苦于青黃不接之勢,想着如何讓弟子盡快成長起來,可李道虛卻是無奈弟子們的進境太快,六位弟子,大弟子司徒玄策若是還活着,如今隻怕已經踏足長生境,二弟子、四弟子已經跻身天人造化境,距離長生境隻剩下一步之遙,三弟子中規中矩,也是天人無量境,還有關門弟子,資質之高,更甚于四弟子和大弟子,長生有望。不是李道虛說大話,除了一位五弟子稍遜,剩下的五位弟子此生都有可能成為長生境,資質已經夠了,主要是看機緣造化,所以對于李道虛來說,弟子們的威脅從來就不是一句空話。
自古以來,皇帝和太子之間的關系就十分微妙,太子不能太過無能,否則将來難以繼承帝位、擔當大任,可太子也不能太過賢能,否則便會威脅到皇帝。皇帝可以壓制太子,以免太子黨羽坐大威脅皇權,可又不能把太子削弱成一個孤家寡人,如果太子沒有自己的班底,日後繼位難免會被群臣架空,或是被權臣挾制,這其中的度,很難把握。
哪怕是李道虛,面對傑出的弟子們,也沒有把握好其中度,尤其是司徒玄策和李玄都,此二人太有自己的想法,并非傳統意義上的孝子,在許多事情上的見解與李道虛不同,也不打算屈從于父親。張海石倒是與李道虛沒有太多分歧,可他性情太過偏激,因為司徒玄策的事情與李道虛有了心結。所以李道虛選擇相對平庸的李元嬰是沒辦法的辦法,平庸也意味着聽話,更願意為師父承擔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最合李道虛的心意。至于李太一,李道虛愛其才,卻不大喜歡他的為人。
如此一來,師徒之間的關系就變得複雜、微妙,李道虛有許多話不好與弟子們深談,再加上發妻故去,李道虛能言之人,就剩下了師弟李道師。
像今日這樣的對話,這些年來已經不知有過多少次。李道師已經習慣了,他比任何人都了解李道虛,所以此時他隻能沉默以對。
李道虛目光移向窗外的大雨,“六個人分成了兩派,司徒玄策、張海石、李玄都、陸雁冰是一派,李元嬰和李太一是一派,他們都沒有真心了,現在連你也沒有真心了。”
直到這時候,李道師才擡頭望向李道虛,“師兄,我哪裡沒有真心了?”
李道虛道:“我剛才問你怎麼看這次和議,你為什麼不說自己的心裡話?”
李道師低聲道:“師兄兇中自有乾坤,洞明燭照,哪裡需要我給師兄出謀劃策。”
李道虛面無表情道:“我怎麼做是我的事,你隻管說就是。”
“是。”李道師垂手應了一聲,“說是大勢所趨,那也不見得,畢竟中間還牽扯了一個儒門,儒門之人不會同意道門一統,李玄都也好,張靜修也罷,他們也忌憚着儒門,如果師兄不同意和議,他們是既得罪了儒門,也無力與我們開戰,我們反而能趁此時機交好儒門,得到儒門的扶持,甚至是借儒門之力消滅張靜修。隻是如此一來,也有弊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