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府二百裡處,坐落着一個鎮子。鎮子雖然不大,但因為地處要沖,為南來北往之客首選落腳之地,倒也頗見繁華,茶肆、酒樓、客棧比比皆是,甚至還有城牆将整個鎮子圍起,幾乎可以算是一座小号的縣城了。
正值六月天氣,暑熱難當。尤其是正午時分,毒辣的太陽高懸當空,熾烈的陽光照耀大地,讓眼前的的空氣都變得扭曲起來,無論草木還是走獸,都恹恹的,沒有半分精神,更遑論行人了,所以在這個時候,鎮外的驿路上沒有幾個人影,大多數人都選擇在此時尋覓一陰涼處避暑,待到暑氣消退時再去趕路。
如此一個酷熱難當的午後,官路上出現在兩個身影,其中一名女子,一身黑衣,寬袍大袖,滿頭青絲以一支玉簪簡單束起,背後負有一柄青色長劍。另外一人則是個書生模樣,看上去大概三十多歲,生得眉清目秀,有幾分溫文爾雅的書卷氣,一雙劍眉微向上挑,在書卷氣中隐隐透出一線殺機。他一身青布長衫,兩手空空,即無包袱,也未負劍,安步當車,悠然而行。
兩人雖然不曾禦氣飛行,但似緩而實快,趕路絕不亞于良馬疾奔。在這暑熱天氣之中,兩人渾身上下不見半點汗珠,可見修為不俗,最少也是先天境。
兩人走入小鎮之中的時候,在小鎮十餘裡外的一處山神廟中,一個氣态不俗的老人正端坐其中,雙目微合,似閉非閉,皮膚晶瑩如玉,隐隐透出光澤,縱然此時年老,也可以看得出來這名老人在年輕時定是相貌極為不俗,而且男子氣度不以歲月折損,就如一壺老酒,不因時間增長而褪色,反而愈發回味無窮。
在老人周圍,立着十餘名劍士,與尋常江湖劍客不同,這些劍客盡是身着深青色服飾,而且樣式相同,在袖口則繡着一條出水青龍,青龍環繞一柄出鞘長劍。再觀其面容,皆是神色肅穆,隐隐透出幾分煞氣,應是長年經曆厮殺之人,手上都有不少人命。
忽然之間,拂起一陣微風,吹動了山神廟前的兩根大樹,使其枝葉微微搖晃,然後就見一個同樣裝束的劍客出現在老人的面前,半跪于地,禀報道:“啟禀堂主,李如是已經入城。”
老人緩緩睜開雙眼,然後又複而閉上,淡淡吩咐了一句:“再探再報。”
“是。”劍客應了一聲,身形再次化作一縷清風離去,又吹動了門前的兩棵樹。
老人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看似已經神遊,實則内心并不平靜。站在老人不遠處的一名中年劍客是老人的心腹,忍不住說道:“堂主,李如是離開枯葉島之後一路向南而行,多半是要去江南之地尋他的舊主李玄都,我們為何不在他離開枯葉島的時候就将其斬殺,反而就這樣一直跟着他?我們天魁堂畢竟是三十六堂之首,有護衛蓬萊島的重任,若是離開時間太長,難免會為堂主招來非議。若是再讓老宗主知道了,怕是、怕是……”
老人正是清微宗天魁堂堂主李如師,也就是曾經的李道師,李非煙的丈夫。李如師沉默良久之後方才慢慢說道:“為的就是要讓老宗主知曉。”
中年劍客微微一怔,遲疑道:“雖說老宗主已經将李玄都逐出宗門,但老宗主也不會對一個李如是大動幹戈才是。”
李如師不置可否,反問道:“你可知道那個與李如是同行的女子是誰?”
中年劍客愣了一下,搖頭道:“不知。”
李如師淡然道:“那人也姓李,乃是實實在在的李姓嫡系,名叫李非煙。”
中年劍客一驚,駭然道:“是堂主的夫人!?”
李如師扯了扯嘴角,冷笑道:“何止是我的夫人,還是我們清微宗的副宗主,老宗主的妻妹,如今卻成了清微宗的叛徒,你可知道她當年為何失蹤?”
中年劍客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