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張白月,李玄都不由長長歎息一聲。
當年他不是不想帶走張白月,隻是大勢難以挽回之時,他也曆經了三場大戰,體内氣機近乎幹涸,身上傷勢極重,傷及内腑,再無餘力從帝京城頭殺回位于内城的相府,最終被一位匆匆趕到的同門師叔強行帶走。
在其後的數年歲月中,他在師門養傷,躲過了江湖上的重重追殺,直到不久前,才重出江湖,此時距離張白月陪同父兄赴死已經過去了四年。
若說心中不苦,那是自欺欺人,隻是人生在世,背負在身上的東西,卻不止一個“情”字,還有“恩義”二字,“恩”是養育師恩,“義”是天下大義,前者來源于授業恩師,後者來源于張肅卿,這二者卻是容不得李玄都自暴自棄,正所謂“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這也是李玄都再次重出江湖的原因之一。
李玄都的這一聲歎息打斷了沈霜眉的思緒,她猛地回過神來,比起方才多了許多拘謹,小心翼翼地問道:“您就是紫府劍仙?”
李玄都不由擺手道:“不必如此,你我年齡相差仿佛,不足以當個‘您’字。另外,我當初給自己取的名号是‘紫府客’,這個‘紫府劍仙’,卻是江湖同道擡愛了。”
沈霜眉深深吸了一口氣,穩定心緒,又恢複到平日裡的淡然心态,道:“紫府……你和胡大哥此行是?”
李玄都與胡良交換了一個眼神,緩緩道:“既然是自家人,那我也就直言了,淑甯的父親周公聽潮乃是當朝帝師孫閣老的弟子,他此番上書之事,你也應有所耳聞,我受好友所托,前往營救,隻是力有不逮,隻救出了淑甯一人,此番與天良卻一起護送淑甯前往中州,算是為忠良留下一絲皿脈。”
說到這兒,小丫頭已經是紅了眼圈,低下頭去。
沈霜眉望向小丫頭,頓時生出憐惜之意,語氣中帶着幾分悲涼道:“原來你我同是天涯淪落人。”
小丫頭擡起頭來,隐約帶着幾分哭腔問道:“沈捕頭也沒了爹爹嗎?”
沈霜眉點點頭,神情變得堅毅,沉聲道:“當年帝京一戰,我爹死在了青鸾衛的手裡。”
小丫頭凄然道:“我爹爹也是被青鸾衛的人給害死了。”
被勾起往事回憶的沈霜眉不由心中大恸,輕輕伸手攬過小丫頭,柔聲道:“你以後不要叫我沈捕頭,就叫我沈姐姐好不好?”
小丫頭輕輕點頭。
這時候,胡良抹了把臉,忍不住唉聲歎氣道:“好麼,一個是哥哥,一個姐姐,合着就我是叔叔,我有那麼老嗎?”
一大一小兩個女子一起被胡良給逗樂,房間裡的陰霾淡去幾分,沈霜眉忍俊不禁道:“胡大哥本就已是而立之年,我們淑甯還未及笄,叫聲叔叔自然沒錯。”
李玄都與胡良相交多年,言語從來無忌,有些時候更甚于損友,此時也開口道:“天良,别得了便宜還賣乖,若是從淑甯這裡論起,你比我們還要高出一輩,可是占了大便宜。”
胡良憤然道:“誰想做大輩誰做去,老子就想當回年輕英俊的少俠,不行啊?”
“行,怎麼不行。”李玄都笑道:“胡少俠,胡公子,這總成了吧。”
胡良輕哼一聲,“每次行俠仗義,救下個姑娘,對你都是‘無以為報,唯有以身相許’,怎麼到了我這兒就成了‘無以為報,唯有下輩子再報’,你就是李公子,到我這兒就是胡大哥,那句話是怎麼說的來着?不患寡而患不均!”
李玄都無奈道:“那些女子瞧不上你,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