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哮雲的上身向前撲倒在地,腰部以下的身體卻還保持着站立姿勢,直到此時,龍哮雲才察覺到那遲遲而來的刺骨痛楚,哪怕是堅韌如他,也面容扭曲,十指下意識地彎曲成鈎,刺入青石地面之中。
手中握有三尺青鋒的清慧姬緩緩行來,低頭望着趴在皿泊中隻憑着最後一口氣苟活的龍哮雲,平靜開口道:“你也算是江湖上的一方豪強,落到今日這般下場,與其苟延殘喘,倒不如痛快上路,還能保持最後的一點體面。”
說罷,她用手中長劍輕輕劃過,将龍哮雲的頭顱割下。
見此情景,撐傘的尤霜下意識地一聲驚呼,又趕忙以手掩嘴。
其他龍氏門客更不用多說,已經被吓傻在原地,在他們印象中那個所向無敵的家主,竟然就這麼被人攔腰斬斷,隻覺得有滔天寒意浸入骨髓,不敢動彈分毫。
那名行兇的女子就這麼立在茫茫大雨之中,萬千雨滴不能讓她淋濕分毫,她手中持有一把已經展開的小巧九檔折扇,遮住了鼻子以下的面容,隻露出一雙巧笑倩兮的眉眼,讓人見之忘俗。
女子看也不看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龍哮雲,而是轉頭望向圍觀人群中的李玄都。
李玄都心神一凜,胡良更是如臨大敵。剛剛踏足歸真境的龍哮雲已經落得如此下場,他們二人可不覺得自己能在這位牝女宗玄聖姬的手中讨到好去。李玄都是昔年少玄榜第一人不假,但在帝京一戰之後,就已跌落塵埃之中,現在不過玄元境,别說與宮官、龍哮雲等歸真境高手一戰,哪怕與先前的孫鹄過招,仍是沒有幾分勝算。
好在女子很快便收回視線,輕移蓮步,往龍氏大宅的方向走去。
李玄都猶豫了一下,示意胡良帶着小姑娘留在原地,而他獨自一人跟随宮官的腳步往龍氏大宅方向行去。
面對這位出手便斬殺了家主的女魔頭,龍氏門客噤若寒蟬,忙不疊地讓出一條道路,“恭迎”這位女魔頭入府。
宮官在尤霜面前腳步停頓,合攏其手中折扇,輕輕挑起她的下巴,打量道:“可真是個我見猶憐的美人,去,給我身後的那位公子撐傘。”
尤霜面色柔順,不敢忤逆這名僅僅是看起來無害且天真的少女,來到李玄都的身旁,為他撐傘,自己的半個身子反而是露在大雨之中。
李玄都伸手從尤霜的手中拿過傘柄,将傘面偏向女子那邊。
宮官回過頭來笑道:“沒想到紫府還有憐香惜玉的心思。”
李玄都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言者無心,聽者有意,尤霜聽到“紫府”二字,下意識地看了眼身旁的年輕人,雖然相貌俊秀,但還不到單憑相貌就能所向披靡的地步,不由在心底暗暗思量,這位“紫府”到底是何許人也,竟然能讓宮官如此禮遇。
宮官獨行在前,女子與李玄都并肩撐傘在後,一前一後地進了龍氏大宅。
不知是何緣故,進了大宅之中,雨勢好像也稍稍變小幾分,宮官分明是第一次踏足此地,卻仿佛已經在此生活多年一般,輕車熟路地穿堂過廊,來到待客大堂。
此時的待客大堂中已經坐着一人,見宮官到來之後,趕忙起身相迎,拱手道:“宮姑娘。”
宮官看了他一眼,淡笑道:“讓孫家主久等了,我把龍夫人給你帶來了。”
這時,尤霜已經收起手中的油紙傘,乖巧站在旁邊,低斂着眉眼,沒有去看孫會。
孫會同樣默契地沒去看尤霜,目光轉向李玄都,試探問道:“這位是?”
李玄都緩緩開口道:“我姓李,雙名玄都。”
孫會笑道:“原來是李先生,孫某有禮了。”
這位孫氏當家人顯然極為熟谙“禮多人不怪”的江湖規矩,正所謂“多交朋友,少結冤家”,行走江湖,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龍哮雲以武力立足,孫會以人脈立足,各有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