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進入北邙山和離開北邙山并不是同一條路,所以李玄都離開北邙山的地界進入北芒縣地界的時候,發現在路邊有一座孤零零的客棧,有些似曾相識。
當他走進客棧的時候,卻是臉色一僵。
因為在客棧的門前豎着一根矮矮的旗杆,上面挂着一面邊緣已經破爛不堪的大旗,雖說因為此時因為沒有風起的緣故,旗子隻是無精打彩地耷拉着,但還是可以清晰辨認出上頭的四個大字——太平客棧。
四個大字銀鈎鐵畫,一如初見時的模樣。
如果李玄都沒有看錯的話,旗杆就是當日被錢行打斷的那根旗杆,所以才會變短了許多。旗子當然也是當初的旗子,因為上頭還有些許沒洗幹淨的泥漬。
就在旗杆的不遠處,有個幹枯的老樹墩,一名黑瘦少年正坐在上面打着瞌睡,腦袋如小雞啄米,一點一點的,嘴角流出的口水,沿着他的下巴,挂出一條白亮的細線。在少年的腳下還趴着一條皮毛泛黃的土狗,懶洋洋地陪着主人一起曬太陽,雖然還沒像主人那般直接昏睡過去,但也已經處于半睡半醒的狀态。
雖然現在已經不是夏末時節的下午,也不是蘆州的懷南府,而是天氣肅殺的的深秋時節和陰氣深重的北邙山邊境,但整座客棧都透出一股慵懶的意味。
也許這種慵懶意味便是太平。
李玄都又是向前走了幾步,果不其然,趴在少年腳邊的土狗立刻驚醒過來,省卻了以前的審視步驟,直接開始沖着李玄都龇牙咧嘴,嗚嗚低吼,不過低吼了兩聲之後,便又熄了聲音,歪了歪腦袋,似乎有些疑惑。
眼前這個人,雖然換了身人模狗樣的衣裳,但身上的氣味沒有變。
老熟人啊!
李玄都蹲下身摸了摸它的狗頭,高聲道:“沈長生,還睡呢?我可要讓老闆娘扣你的工錢了!”
“我再也不敢了!”正在夢中與元聖相會的黑瘦少年猛地一個激靈,竟是被吓得從樹墩上跌落下來。
狗通人性,察覺到李玄都的親近和熟悉之後,黃狗開始搖着尾巴繞着李玄都打轉,還不時人立起身,李玄都幹脆用雙手抓住它的兩隻前爪。
當沈長生擡頭望來的時候,就是這麼一幕人狗和諧的景象。
李玄都揉了揉土狗的腦袋,站起身朝沈長生微微一笑,道:“沈小哥,我們又見面了,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沈長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既驚且喜道:“李先生?!”
李玄都笑問道:“客棧怎麼搬來蘆州了?難不成是青鸾衛找你們的麻煩了?可是以老闆的本事以及太平山的名頭,一個青鸾衛還不能把客棧如何才是。”
沈長生搖頭道:“不是把客棧搬到了這裡,用老闆的話來說,這是開了一家分店。”
“分店?”李玄都不由一笑,并不當真。
少年卻是十分認真地說道:“老闆說了,以後賺夠了錢,也讓我自己單獨開一家客棧去。”
說這話時,少年的眼中閃着光,滿是憧憬。
李玄都轉開話題,望向土狗問道:“它叫什麼名字?”
沈長生笑道:“老闆娘說做買賣就要發财,所以給它取名叫‘招财’,不過老闆娘從來不喂它,是我把它從小養大的,我出去買東西或者幹活的時候,都會把它帶在身邊。”
說話的時候,少年不住地往李玄都的身後瞅去,忍不住問道:“李先生,周姑娘呢?她怎麼沒有跟你一起?”
李玄都沒有點破少年人的那點心思,道:“我把她送去玄女宗學藝,現在應該快到玉女山了。”
少年和小丫頭一樣,也是個沒城府的,聞言之後,滿臉都是掩飾不住的失落,小聲嘟囔道:“要學道哪裡不行,太平宗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