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宮殿的内部被分隔成前中後三個部分,最外面的部分是老汗會見大臣的地方,中間的部分是老汗處理政務的地方,也可以稱作書房,最裡面的部分是老汗的寝室。
垂垂老矣的金帳大汗沒有在外廳的寶座上,事實上他已經很久沒有坐在那張寶座上,也許是幾個月,也許是半年。老汗也沒有在自己的寝室裡,他還沒到卧床不起的地步,尤其是在外人面前,他更要維持自己表面上的健康。所以他正在自己的書房中,躺在那張舒适的躺椅上,躺椅上鋪着一張虎皮,哪怕整個書房溫暖如春,老汗仍是蓋了一塊狐皮,顯得有些畏寒。
書房中除了老汗之外,還站着一個身着薩滿服飾的中年男子,他當然不是國師,而是國師的弟子,在金帳同樣地位尊崇,是薩滿們的首領之一。
此時男子手中捧着一面用玉石打磨而成的鏡子,自鏡子中射出一道光,照射在老汗面前不遠處的虛空中,變成一道薄薄的光幕。
光幕當中,宮殿外李玄都與策淩對話的場景纖毫畢現,聲音清晰可聞。
聽完李玄都的一番話之後,老汗緩緩開口問道:“對于這位中原使者,你怎麼看?”
手捧玉鏡的薩滿回答道:“老汗知曉,我不懂軍國大事,也不懂什麼人心變化,隻是懂一些修行之事,所以我隻能看出這位中原使者的修為很高。”
老汗問道:“有多高?”
薩滿沉吟了片刻之後,方才說道:“中原有一種寶塔,共分七層,如果說國師站在塔的第七層,那麼這位中原使者最少也站在第五層。”
老汗又問道:“那麼遼東的秦清呢?”
薩滿回答道:“秦清在第六層,不過最近有傳言說,他馬上也要抵達第七層。”
老汗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第五層,僅次于秦清,那麼他在遼東肯定也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不可能一直籍籍無名。”
薩滿說道:“策淩都尉已經派人查了,他是跟随一支中原商隊來到王庭的,沒有任何破綻。”
老汗說道:“中原人狡猾,如果他們要籌備什麼陰謀,肯定不會在這些方面留下什麼痕迹,你若是去查,那是什麼也查不出來。如果真查出了什麼東西,反而要警惕了,因為這很有可能是中原人故意露出的破綻,背後藏着一個新的陷阱,也許不會傷害你,但會誤導你。”
薩滿恭敬道:“謹遵老汗的教誨。”
老汗眯起眼,說道:“待會兒你去告訴策淩,讓他不要再管那支商隊,把注意力放到諸王的身上,相較于一個中原使者,我的那些兒子們更為可怕。就像是草原上的狼群,威脅到老狼王地位的,從來都不是外在的威脅,而是來自于狼群内部的新狼王。當外來者威脅到狼群時,整個狼群都會齊心協力,所有的成員都是老狼王的助力,當新狼王向老狼王發起挑戰時,狼群的成員們隻會袖手旁觀,等待新老之争的結束。”
薩滿臉色一肅,沉聲應下。
因為老汗的這些話看似是對策淩說的,實際上是對他說的,老汗說在新老交替的時候,大部分狼群成員都在旁觀,而這些成員中就包含着薩滿們。老汗在向薩滿表達自己的不滿,撒滿們地位尊崇,可以無視普通牧民的憎恨,也可以對貴族們的不滿無動于衷,但他們不能無視老汗的态度。雖然國師才是薩滿們的領袖,如果國師決意與老汗抗衡,老汗也要做出一些讓步,但是最近這些年來,國師就像老汗一樣,對于俗世之事越發不感興趣,總是一個人住在大雪山行宮之中,這次若不是老汗病重,國師也不會離開大雪山行宮來到王庭,這使得薩滿們對于國師的支持并沒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