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陸雁冰走後,李玄都與秦素相視苦笑。
秦素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道:“我就知道,這個死丫頭不會輕易放過我。”
李玄都亦是道:“以前倒是沒有發現,她還是個喜歡笑鬧的性子。”
秦素想起方才陸雁冰在無意中說了一句兩人是一起長大的,不由好奇問道:“那她平時是個什麼樣子?”
李玄都想了想,回答道:“你不是說我得意吹牛皮,失意講道理嗎?她和我差不多,得意的時候就小人得志,總想把我踩在腳底,失意的時候就學縮頭烏龜撞死,然後在我面前乖乖做個好孩子。”
聽到“好孩子”三個字,秦素忍不住笑出聲來:“這可真是見風使舵的行家。”
說到這兒,她又往深處想了幾分,又問道:“我倒是很好奇清微宗中到底是怎樣的水深火熱,讓她變成如今這般模樣,竟然連自己的真性情都不敢顯露半分。”
李玄都忍不住苦笑道:“清微宗中……很像廟堂,面上自然是一團和氣,就算有了仇怨,如果不能一擊斃命,也不會直接撕破臉皮,所以多的就是各種算計,消磨人心。在我們師兄弟六人中,她是最弱的哪個,因為沒有競争宗主大位的希望,所以宗内的許多老人也不把她當一回事,讓她逐漸養成了今日這般性子。”
說到這兒,李玄都又歎息一聲:“人之患在于好為人師,我以前不覺這個道理,偏愛對她說些華而不實的道理,當時我也算是風頭正盛,她可能因為畏懼我的緣故,不敢反駁,隻能默默聽我唠叨。這種事情就像小孩子逆反一般,當初的壓抑多大,日後的逆反就有多嚴重,所以在我墜境之後,她就總想從我身上找補回來,可惜有二師兄護着我,一直沒能如願。”
秦素在李玄都身旁的位置坐下,笑道:“難怪她以前總說你的壞話,原來是你一直欺負她。”
“還敢在背後說我的壞話?反了她了。”李玄都先是一拍椅子的扶手,然後又擺手道:“再者說了,這是欺負嗎,我是為了她好。”
說着,李玄都伸出手想要去捏秦素的臉龐:“這才叫欺負。”
秦素一巴掌打開李玄都伸過來的手,無奈道:“又來了,口口聲聲為了她好,卻把自己的想法強加于她的身上,真是為了她好嗎?世間的嚴父們個個如此,可又有幾個能成材的?”
李玄都聞聽此言,不由陷入沉思之中。
正如秦素所說,現在李玄都在某種意義上已經開始老了,與過去的紫府劍仙截然不同,當年的紫府劍仙年少氣盛,容不得半點忤逆,也容不得反對,說一不二,在對待陸雁冰的态度上,的确有許多不甚恰當的地方,相較于師父和二師兄對他的放任自流,他對陸雁冰的确是有些過于嚴苛了。
李玄都最大的毛病就是好為人師,又有言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所以李玄都常常會将自己代入到父親的角色之中,對待周淑甯如此,對待過去的陸雁冰也是如此,在李玄都的理念中,慈母嚴父,他自然要保持威嚴,的确不怎麼不讨人喜。
不過也正是因為李玄都的這種心态,陸雁冰幾次三番的忤逆都沒有讓他記仇,在他眼中,她始終是個孩子,隻要不是彌天大錯,都是可以原諒的。或者也可以說,李玄都自始至終都沒有與陸雁冰一般見識。
就在這時,秦素又道:“紫府,你和冰雁是從小一起長大,也就是青梅竹馬咯?”
李玄都心中警惕之意大起,不動聲色道:“你們是閨中密友,她沒告訴你嗎?”
“她說是一回事,你說又是另外一回事,我要聽你說。”秦素望着李玄都說道。
李玄都端起一旁的熱茶呷了一口,斟酌着言辭,謹慎說道:“我們雖然是從小一起長大,但是性格不合,屬于三天兩頭就要打架的那種,不過她從來沒赢過,最有希望的一次是在天樂宗的‘天樂桃源’,可惜她還是被我一掌拍下了‘瓊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