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剛走,溫妮姑媽側躺在爺爺的床上,用熱毛巾幫爺爺輕輕擦拭着額頭。
“卡倫,你和我出來一下。”梅森叔叔說道。
卡倫站起身,和梅森叔叔走到卧室外,随即,梅森叔叔又打開了卡倫的卧室門,示意卡倫跟着他進來。
叔侄兩個面對面地坐着,梅森坐在床上,卡倫把書桌内的椅子拖出來坐在梅森對面。
“我們誰都沒有預料到,你爺爺會發生這種事。”
卡倫點了點頭;
其實他預料到了,而且眼下的這個結果,比他自己預料的最壞情況要好了很多。
因為爺爺完成了約定,他回來了,爺爺還說,他可以被喚醒。
可這喚醒的代價……
但卡倫覺得,現在喊醒爺爺,就如同是對那些普通屍體進行“蘇醒”;
當他們身體内殘存的最後一點靈性用光之後,他們就真的變成了一具屍體,純粹意義上的屍體。
這是悲哀麼?
不,
因為有了對比,反而是一種驚喜。
爺爺還有蘇醒的能力,他并沒有死去,也沒有永遠離開。
所以,卡倫在調節着讓自己不去悲傷,盡量讓自己的内心一直充滿着正向的希望。
爺爺已經做了他所能做到的一切,以後的路,就得靠自己去走了,那這條路的盡頭是什麼?
以前可能有些茫然,更多的是見識風景,帶着一種随性;現在,前方有了一個既定目标,那就是——烏鴉反哺。
狄斯說,在外面受到忍不下的委屈,就回來喊醒他;
但卡倫想的是,當自己喊醒狄斯時,是問狄斯晚餐想吃點什麼。
“卡倫?”
梅森叔叔發現卡倫似乎有些走神了。
“嗯,叔叔,你繼續說。”
“唉,你爺爺已經這樣子了,醫生說這是老年人很容易犯的病,可能一兩個月後就醒來,可能會一直醒不來,一直躺在床上。”
“嗯。”
“所以,維恩你就不要去了吧,留下來,我和你嬸嬸姑媽一起,我們一起把喪儀社好好經營起來,好麼?”
卡倫沉默了。
“怎麼,你還想去維恩?”
“是的,叔叔。”
卡倫直視着梅森叔叔的眼睛。
“我無法理解,卡倫,真的。”
“叔叔,這是爺爺之前的安排。”
卡倫隻能把爺爺再搬出來;
如果自己繼續留在明克街,能做的,大概就是每天照顧一下躺在床上的爺爺,每天在狄斯床前坐一會兒自顧自地說說話,但這樣一來,爺爺就沒有再醒來的機會了。
“啪!”
梅森叔叔拍了一下手掌,咬着牙,張開雙臂,眼裡噙着淚花,道:
“我現在總算明白當初哥哥看到我和溫妮做出的選擇後,他是什麼樣的心情了。”
“叔叔,我知道我現在執意要去……”
“不不不,你誤會了,卡倫。”梅森叔叔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露出了笑容,“你把心放開一點,家裡的事情,有我和你姑媽在,爺爺也會一直有人細心地照顧,這個你可以放心。
你去維恩吧,不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真的,除非你不相信叔叔嬸嬸以及你的姑媽。”
梅森叔叔拍了拍自己的兇膛,站起身,走到卡倫面前,彎腰,雙手放在卡倫肩膀上:
“家,是一個永遠牽挂你卻又永遠不願意成為你負擔的地方。”
…
“二哥,我們這樣會不會有些不太好。”
“嗯,對大哥,不太好。”
台階上,還是年輕人的溫妮與梅森并排坐在那裡。
“我覺得這樣,好對不起大哥。”溫妮說道,“大哥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要不,我們重新來一下,回父親房間裡,這次讓大哥第一個選?”
“沒意義的,我們已經選了,就算大哥第一個選也會選擇留下來經營喪儀社。”
“我們……是不是太自私了?”
“嘿,梅森,溫妮,坐這裡說什麼呢?”
一道清朗的聲音自梅森與溫妮身後傳來,緊接着,兩條手臂落下,分别搭在梅森與溫妮的肩膀上。
梅森與溫妮扭頭看向中間,那張永遠都挂着溫和笑容的臉。
“不要有什麼負擔,既然決定要出去了,就放下一切,好好地出去看看外面的精彩,家裡,有哥哥我呢。
家,是一個永遠牽挂你卻又永遠不願意成為你負擔的地方。”
……
明克街,教堂。
修複工作已經在進行,主要是中間這條被強行拉出來的溝壑。
拉斯瑪梳理過了頭發,也修剪了胡子,今天的他,穿着一件神父長袍,看起來嚴謹正肅了很多,不再像是之前那個老破皮夾克往身上一披,給人一種不是正準備去點心鋪就是剛從點心鋪裡出來的感覺,反正瞧着就不像是一個正經老頭。
當然,如果他此時不是坐在長椅上翹着腿剪着指甲的話,形象應該會更好。
在拉斯瑪身前,站着秩序之鞭小隊長西蒙。
“人員撤離,已經安排好了麼?”拉斯瑪問道。
“回禀大祭祀,已經安排好了,已經撤出羅佳市。”
“嗯。”
“不過,我還是建議在明克街設置一個專門的聯絡觀測點,以便……”
“不要犯蠢。”
“是。”
“狄斯的家,狄斯會自己盯着的,哪怕他現在正在沉睡。
所以,你想要派一隊人就在他家附近監視他的家和他的家人,你就能保證他不會察覺麼?
他已經說得很明白了,希望他的家人可以永遠離開教會的漩渦,三位神殿長老也已經答應他了。
西蒙,永遠都不要自作聰明,因為這在真正聰明人的眼裡,會顯得很蠢。”
“是,大祭祀大人,我明白了。”
“我以大祭祀的名義,命令秩序之鞭,不得再把目光放在明克街。”
“是,大人。”
拉斯瑪點了點頭,繼續看着前面正在施工的工人。
西蒙忍不住問道:“大祭祀,您這身打扮是……”
“狄斯睡了,我準備在這裡替代他當一陣子神父。”
“那……”
“中樞的事情,其實需要我過問的也不多,而且我也不會待太久。
蓋勒長老已經同意了,并且期待我能在這座教堂當神父的日子裡,可以尋求到新的突破。
狄斯,可是在這裡凝聚出三枚神格碎片的,我要求不高,一枚就好,這裡,說不定能有狄斯留下來的一些東西可以幫助到我。”
“有大祭祀您在這裡,那這裡的一切,就都能平穩了。”
“所以,你的那些狗爪子,可以收一收了。”拉斯瑪吹了吹自己剛剛修好的指甲,“别一不小心,指甲被我修出了皿。”
“我明白。”
西蒙離開了。
看着他離開的背影,拉斯瑪眼裡流露出一抹陰郁。
他其實很不喜歡這種“争權奪利”的戲碼,但偏偏在神教裡,這種戲碼是不可或缺的。
就比如秩序之鞭這個組織,其實獨立于教會,其直接領導人一直是神殿内的某位輩分很高的長老,具體是誰,拉斯瑪也不知道。
另外,教會内還有很多由利益或者教義理解認知不同而形成的派系,當然,也存在以皿統為聯系的秩序教會傳承家族,一些派系和家族的先人此刻也在秩序神殿中。
這讓他這個大祭祀當起來,其實沒特别大的意思,權力根本就無法得到貫徹,很多時候你都不得不成為那座擺放在台面上的花瓶。
拉斯瑪低下頭,繼續修剪着指甲,這時,旁邊一名工人撐着鐵鍬一邊擦着汗一邊把拉斯瑪當作普通神父笑道:
“神父,我心裡一直有一個想法,我覺得在生活裡我一直不喜歡和人交往,也不喜歡那些麻煩事,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讓自己的内心得到安甯。
所以,我能入教麼?
亦或者,我能在教會裡尋覓到安甯麼?”
拉斯瑪頭也不擡地回答道:
“你越是想逃避什麼,等你進入教會後,你會發現你就越是要面對更多的什麼。”
說着,拉斯瑪又笑了,繼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