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達一直很喜歡宗教畫,喜歡它的布局,喜歡它的呈現,以及它背後所寓意的内涵,琳達覺得這很美,她也一直沉迷在這種美感之中。
而且,這是一種将神具象化的方式,高高在上的神,通過這些畫卷,像是從雲端被拉入了人間。
我們也就可以用人的思維去理解和闡述他們。”
卡倫點了點頭,在沙發邊坐了下來。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眼前的這幅畫,雖然它還沒有完成,但已經給人以一種清晰的壓力。
瘋癫的教皇,
消亡的光明神教,
在上個紀元以及在本紀元的上半部分,光明神教絕對是巨無霸一樣的存在。
很多新生教會,比如秩序神教,早期甚至得在自己的“神話叙事”之中加入光明之神來站台,由此可見,光明神教的正統地位到底有多誇張。
爺爺讓倫特給自己送來的幾本書裡,除了《秩序之光》是專門介紹秩序神教的,其餘幾本都是對其他宗教的概述。
而在這些概述内,光明之神的影子,簡直無處不在。
所以,
在看了關于很多其他教會的資料後,卡倫對光明之神的印象,越來越像上輩子的“乾隆皇帝”靠攏。
上輩子各地民間小吃,動辄都是乾隆下江南時吃了它,賜名了它,由此名聲大噪;
仿佛乾隆正經事完全不幹,每天就都忙着到處品嘗小吃帶貨。
這位光明之神似乎也是一樣,神的事情他也不幹,就到處提拔“新神”,要麼是将“秩序之神”喚醒,要麼是去幫深淵之神鎮壓強大的惡魔,要麼去幫大地之母封印大地的裂縫,以及各種出現,各種互動,各種救場。
隻能說,太陽底下沒新鮮事。
就如同上輩子不少人對西方人印象就是獨立平等高素質再加快樂教育,西方不少人則認為亞洲人普遍該是眯眯眼的形象;
很多時候所謂的既定印象,隻不過是自己套了一個框讓你誤認為對方就是這麼地在生活,誤以為那個味道才叫純正;
視線聚焦在個人或者一個個小家庭一個個小鎮時,哪裡犯得着有什麼具體的不同,實際上不過是自己眼睛上戴着的濾鏡還沒取下來罷了。
就如同現在這些“高聳入雲”的各大教會,現在威嚴肅穆,信徒遍地,對自己神權的解釋對自己家真神的維護可謂不遺餘力,但早期“創業”時,大家都是大哥不笑二哥,什麼手段也都能用的出來。
隻不過後來發家了,大家就學會了“裝”,而距離他們年代或者距離太遠的人或者信徒,就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們現在的“面具”。
狄斯評價秩序之神的那句:妓女養的秩序之神。
内在含義其實是嘲諷秩序之神又當又立。
思緒再落回現實,
看着畫面中的這位瘋癫教皇,感觸一下子就更深了。
光明神教因為一場巨大變故而元氣大傷,步入了衰落周期,但真正讓光明神教徹底失落幾乎骨頭渣都不剩的,其實是現如今的這些正統教會。
他們一邊拼命修改着自家“神話叙事”中光明之神存在的部分,一邊将光明神教趕盡殺絕徹底杜絕這尊龐然大物重新崛起的可能。
“你似乎很有感觸?”皮亞傑在卡倫對面沙發上坐了下來,“琳達也很喜歡對着這些宗教畫一坐就是很久,臉上的表情和你一模一樣。”
“是麼。”卡倫笑了笑,“隻是覺得思考起來,很有意思,神畢竟是人創造出來的産物,高高在上的神性剝離下來後,裡面塞滿的,其實還是人性。”
“神是人創造出來的産物?”皮亞傑咀嚼這句話,“很意外,你會有這種看法。”
卡倫這才意識到,自己翻了個錯誤,這個世界,是有真神的。
無論是阿爾弗雷德還是莫莉女士,亦或者是自家爺爺狄斯,都是最好的證明,證明這個世界,有着超自然的力量在幹預在運轉。
但卡倫并不願意收回自己先前的那句話,潛意識裡,他依舊認為“神是由人創造”的定義是正确的。
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是葉公好龍,也不是撒潑打滾,而是就算是光明之神就站在你面前,你也會去撸起他的袖口幫他把把脈。
“對了,我這裡有一個病例覺得挺有意思,我給你說一下,我們一起來分析分析,姓名我就略去了。”
“好的。”
皮亞傑将聊天模式拉了回來。
接下來,就是大家對專業的業務探讨了,以病例作為依托,分析形成原因完善發展過程再探讨治療方案。
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卡倫也拿出了自己上輩子的病例與皮亞傑共同探讨。
皮亞傑是妻子“亡故”後就在學校裡請了假,手生了很久了,卡倫則是自己“亡故”後,被迫改了專業;
兩個人聊得越來越深入也越來越投機。
不知不覺,就聊了近三個小時,但依舊意猶未盡,但都覺得肚子有些餓了。
“我去喊琳達來為我們準備夜宵。”皮亞傑作勢欲起。
卡倫趕忙伸手按住他肩膀:
“我來做吧。”
皮亞傑猶豫了一下,笑道:“也好。”
卡倫先用皮亞傑家的電話給家裡打去,告訴瑪麗嬸嬸自己現在在皮亞傑家裡與他聊天。
畢竟這是自己第一次和尤妮絲約會,如果太晚不回去容易讓家裡人誤以為第一次約會就不回家了?
男方家裡人倒不會覺得己方吃虧了,但可能會因此看低了女方。
打完電話後,卡倫走入廚房,也懶得做什麼菜了,煎了幾個雞蛋再做了兩個大三明治,最後又從皮亞傑家冰箱裡取出了一大瓶牛奶。
二人坐在沙發上面對面地一邊吃着三明治一邊繼續着先前的聊天内容,聊到興緻深處,還會忍不住舉起杯子幹一杯奶。
不知不覺,就聊到了淩晨兩點。
二人白天都忙了一天,皮亞傑跑圖書館裡翻了一天資料,卡倫則約會了一整天,二人逐漸從一開始坐着聊到各自卧在沙發上躺着聊。
最後,也不知道是誰聊着聊着見對方沒回應了,自己也就順勢眼睛一閉跟着一起睡去了。
睡得迷迷糊糊中,
卡倫忽然感覺身上有些冷,下意識地想找個什麼東西給自己蓋一蓋,記得沙發上本來有毛毯來着。
沒摸到,不得不睜開眼,卻發現樓梯口處有一道類似人皮一樣的東西正在“下樓”。
卡倫看見了它,它似乎也看見了卡倫。
隻不過,卡倫心裡倒是沒什麼害怕的情緒,因為他大概猜出了那個東西是誰。
一方面可能是自己最近這類的東西經曆得多了,另一方面可能就是自己和皮亞傑關系比較熟,有點類似于對自己親近人屍體就沒什麼畏懼感吧。
卡倫沒喊沒叫,繼續看着它下樓。
然後,眼皮子實在支撐不住困意,又閉上眼繼續睡去。
又睡了一會兒,感知到有人在輕輕推自己。
睜開眼,卡倫看見琳達就站在自己面前,笑容和煦:
“卡倫先生,睡這裡容易着涼,客房已經準備好了,您去客房休息吧。”
卡倫眼角餘光留意到對面沙發處的皮亞傑已經不見了。
其實,對于卡倫來說,琳達到底是卡倫精神分裂出來的一個人格還是有異魔的因素,都沒太大的區别,他兩個專業都能平和接受。
最重要的是,他不覺得對方會傷害自己,這種信任來得莫名其妙,可卻又讓人莫名笃定。
“好的,謝謝夫人。”
卡倫沒有拒絕這個安排,因為他已經感覺到身上有些發寒了,再繼續睡下去等白天醒來弄不好要感冒。
琳達走在前面,卡倫跟在後面,上了二樓。
“就是這間,床已經鋪好了。”
“謝謝夫人。”
卡倫走進了客房,脫下衣服,躺上床,拉起被子,舒适感一下子将自己完全包裹。
清脆的聲響在卡倫身旁響起,卡倫微微睜開眼,發現是一個裝着茶水和點心的托盤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床頭櫃上。
“茶就放這裡了,您夜裡渴了喝。”
“好的,夫人。”
琳達走出了卧室,關上了門。
卡倫側了一下身子,繼續入睡。
這一睡,很沉,也很久。
到卡倫覺得自己精神意識已經通過睡眠補充到幾乎飽滿時,
耳畔邊似乎傳來音樂的聲音,很古老的音樂,裡面還夾雜着屬于人聲的吟唱,但很遠很遠,遠到你皺一個眉就能将它驅散。
這不是做夢的感覺,而是呼喚。
像是你行走在沙灘上,遠處有一群人正進行着篝火晚會,你當然可以走過去加入他們,當然,你也可以調頭回去,亦或者幹脆隔着老遠躺下繼續睡自己的覺。
卡倫選擇,走了過去,因為他依舊感知不到的惡意,更像是一種邀請。
就如同皮亞傑留自己喝咖啡一樣,
很真誠也很自然。
然後,他發現自己正站在一處黑黢黢的地方。
伴随着一聲長喝,
對面,點起了無數的火把,是的,火把。
也正是因為對面的光源,讓這裡的空間立體感一下子呈現了出來。
這是一處懸崖,卡倫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這邊,而所有的人影和火把則都在對面。
兩側的山很高,擡頭看不見星辰,所以,這裡可能是一處峽谷内,亦或者是在一處山體裡。
漸漸的,懸崖對面的火把開始越來越多,中間深淵處,也開始有一片片類似螢火蟲的存在正升騰而起,将柔和且神秘的光亮撒照四周。
卡倫看見了對面整個崖壁上站滿的奴隸,他們光着上身,身上的汗珠在火把的照耀下反射出油亮的光澤。
他們有的拿着斧子與刻刀正在開鑿,有的則在運送着石料;
其中,還有一群數目很多的穿着紫色長袍的人,他們普遍提着顔料,正用刷子進行着上色。
當深淵之中的螢火蟲們飛到一定高度後,對面崖壁上的色彩終于呈現在了卡倫視野之中。
最下方,是一雙腳,再往上,是小腿,再往上,是膝蓋。
在那隻腳旁邊,則躺着無數的“野獸的屍體”,還有密密麻麻正頂禮膜拜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