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臨,對袁紹來說,這可能是他這輩子最難熬的一天,如果可以,他希望城外那些自己往日的将士通通死絕。
這哪是什麼攻城戰,分明就是攻心之戰,楚南沒動一兵一卒,卻靠着這些冀州降軍,讓他軍心大亂,整個邯鄲城,此刻都充斥着濃濃的暴戾氣息,将領們的親衛還好說,任何一個将領對自己的親衛都不會太差,這些是關鍵時候用命保護自己的人,但尋常士卒此刻一個個似乎都被說動了。
這當然是錯覺,但楚南的計策恐怖就恐怖在這裡,哪怕隻有千分之一乃至萬分之一的人走了極端,這種情緒都會很快蔓延。
畢竟雙方本就存在着矛盾。
所以就算袁紹知道楚南這麼做的目的,他也無力改變人心,将領們無法再信任手下的将士,而這種不信任無疑會進一步逼得士卒們站在将領們的對立面。
一支軍隊中,将領和士卒互不信任,那簡直就是災難,而袁紹,除了讓衆将領嚴加防範之外,也想不出任何可行計策,而這個命令,無疑更刺激了士卒們的,但他不得不這麼做,否則若明早醒來,有一兩個将領因此遇害的話,那才是信任徹底崩塌的時候。
大家去快可以試試吧。】
這是陽謀,至少目前這個處境下,袁紹、沮授、逢紀、郭圖、荀家叔侄這些人無人能破解。
倏然間,袁紹突然發現,自己手下能用之人不多了,昔日他麾下人才濟濟,如今卻僅剩這些,自己的時代或者說袁家的時代,似乎已經過去了。
袁紹擡頭看了看夜色,今夜的夜色分外清朗,明月高懸,星辰漫天,天地間除了隐隐的寒風之外,似乎再無其他聲音,顯得格外寂靜。
敗局已定!
心中突然升起這樣的念頭,袁紹有些無力地坐在門檻上,怔怔的看着天空出神,眼下的局勢,他破不了,楚南什麼都沒做,隻是讓一群人在城外說了一些在往日裡根本不重要的話,但就這些話,現在卻能要袁紹的命。
那些人說的有錯嗎?
自然是沒錯的,甚至袁紹自己也清楚這些事情,但無法改。
他自然也是沒錯的,軍中的官職就那麼多,但冀州士族、投奔過來的颍川士族以及其他各地名士這些人都不夠分,底層将士再拼命又能如何?
這世上絕大多數人隻能永遠待在最底層,不可能倒過來,這點他不信楚南不懂,但他卻用這個來惑亂人心,袁紹真想看看他日後要如何收場?
從兩人的視角來看,都是沒錯的,但兩件本沒錯的事情,放在對方的視角,就錯的很離譜,楚南不可能不懂,他隻是巧妙地利用了這點來瓦解自己人心。
但還是那句話,就算能看破對方謀算,袁紹也破不了,實際上造成現在這人心混亂的局面根本不是那些人的話,而是袁紹如今山窮水盡的處境。
換個場所,如果不是楚南兵臨邯鄲,而是袁紹率軍兵圍許昌,楚南說這些話,有用嗎?
肯定是有一點兒的,但絕對不會像今日這般大,說到底,還是那些人看自己大勢已去,不想再跟随自己了,這才是核心,至于今日城外降軍說的那些話,隻是個誘因而已。
楚南……
想通這一點後,袁紹有些無力地閉上眼睛,他想不明白,一個小小商賈,一直走在全天下士人的對立面,是怎樣走到今天這一步的。
他更想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輸?
堂堂四世三公,卻輸給一個販夫走卒出身的賤民!
可笑嗎?太可笑了!
“主公,用些晚膳吧。”袁紹家将端着餐盤來到袁紹身邊,見袁紹毫無形象的坐在門檻上也不敢勸,隻是輕聲喚道。
袁紹今日一天未曾進食,但此刻,他實在沒有半點吃東西的欲望,擺了擺手道:“放下吧。”
“喏!”家将放下餐盤,正要離開,突然城外響起了吵雜之聲,哪怕這裡隔着很遠,依舊能夠聽到。
顯然是得了軍陣的加持。
袁紹面無表情的站起來,看向城外:“發生了何事?”
“末将這便去打探!”家将連忙應了一聲,快步朝着院外飛奔而去。
不一會兒,家将和沮授等人進來了,沮授對着袁紹一禮道:“主公。”
“敵軍夜襲了?”袁紹皺眉道。
“未曾,不過怕是比夜襲更嚴重!”沮授肅容道。
若是夜襲,有護城青氣在,楚南并不占優勢,甚至比白天攻城還困難,但楚南并未攻城。
“哦?”袁紹一邊往城牆走,一邊問道:“那為何如此吵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