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生小子,不知根柢,耳濡目染,目變而複還。”————————【吹劍四錄】
未央宮,宣室殿。
太尉劉虞正不停的叩首認罪,而坐于上首的皇帝卻不為所動:“時至如今,你還能再說什麼?你心裡也清楚,你犯的錯也不是一件兩件,早在多年前你就該退了,現在苦苦哀求,你還在指望什麼?”
“臣甘願領罪受罰,也自知深重,不敢再求陛下寬大。”劉虞哭着說道,突然出現的變故讓他也沒有做好準備,現在劉邈遷怒于他,不僅來不及應對,曹操的攻讦就接踵而至。但他也有他自己的辦法,此刻他像是溺水者試圖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懇切着說道:“隻是曹操咄咄逼人,玩弄權術,陛下不可不防啊!”
“你說是他陷害你,可有證據?”皇帝冷漠的看着劉虞,開口說道:“我本以為你至少是個明白人,可你連朝局也看不清,毫無防人之心,标榜仁義,卻又做不到慎獨,你還是辭去吧。”
劉虞面色灰敗,一瞬間仿佛老了十歲,他默默的稽首退下,離開未央宮時候最後看了眼高大的宮阙,曾經他離那個位置如此之近,現在竟遙不可及。
劉虞被免,劉邈卻沒有開心多少,在常朝的時候他在宮門處意外的見到了曹操的車駕,想到當初為了搭救劉熙,在宮門口等曹操的車駕、就是為了與他說上幾句話。而到如今,卻是曹操反過來等他了,看到曹操的笑臉,劉邈心裡覺得有些不妙。
“琅邪王罪不至死,的确讓人惋惜,仲遠眼下且暫放傷痛,以後事要緊。”曹操安慰似的拍了拍劉邈的肩,很體貼的說道:“一個是追谥,一個是繼嗣,于公于私,你都要先有個條理才成。太常孔融的提議是‘厲’或是‘刺’,說是當年齊厲王也是畏罪自裁,可我以為有些過了,畢竟琅邪王是受‘巫詛’而薨的。”
劉邈反應過來,人已經死了,再不能還讓他背上一個引人非議的谥号,他立即說道:“曹公說得正是,即便無法得到好谥,此等惡谥,最好也是能避則避。”
曹操緩緩點頭道:“我以為,‘悼’這個谥号最善,所謂‘中年早夭曰悼;恐懼從處曰悼’,既貼合,也不為過了。”
有谥号總比沒有強,陳王劉寵死後連一個谥号都沒有得到,甚至國嗣轉移,能有現在這個結果,劉邈心裡也覺得安慰:“多謝曹公恩情,我實在無以為報。”
“你我是舊相識,不必說這些虛話。”曹操大度的笑道,眼見車駕就要到前殿,他便最後拍拍劉邈的肩,神秘的笑說:“何況我還有一份大禮要送與你呢。”
是什麼‘大禮’呢?劉邈不禁在心裡想到,難道是讓他繼任太尉?劉虞被罷,宗室一盤散沙,在接連因罪自裁了兩名藩王後,朝廷十分有必要采取措施進行撫慰。劉邈身份高貴、又是最早一批為皇帝效力的大臣,能力不能算拔尖,但也頗有政績,與劉繇、劉琬這些宗親關系也算尚可……他這樣狂想着,内心不由得怦然跳動,一時間竟忘卻了傷感。
曹操看在眼裡,心裡發笑,卻沒有多做解釋,而是邀他一同下車。
在常朝時,劉邈很意外的沒有聽到關于下一任太尉的讨論,甚至連琅邪王的谥号都沒有定下來,也是,如今的常朝更多時候都變成了一個過場、最多用以督促公卿落實诏令,真正的大事往往都是由皇帝與承明殿的幾人商議就決定下來了,所謂的‘朝議’也已經成為了過去。
當小黃門穆順最後一次問公卿可還有事上奏時,劉邈忽然察覺到一絲目光注視着自己,他不敢擡頭,更不敢挪步出列。心裡有了期待的他再無彈劾劉虞那樣魚死網破的決心,斯人己矣,他現在有了更多的計較,當然不會再有那樣的勇氣繼續去追究臧霸乃至于其背後可能隐藏的人。
常朝結束後,劉邈忐忑不安的回到了家,似乎在期待着什麼,甚至連劉琬的拜訪都回絕了,可有一個人的拜訪他卻不敢怠慢,此人正是司空長史諸葛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