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藏宜自然,燕巢茅屋底。”————————【邯鄲才人嫁為厮養卒婦】
頭上的樹葉沙沙的響動着,夕陽仍舊和煦的挂在天邊大放溫暖,餘晖竟将滿樹金黃給比了下去。董皇後本來隻想提前看看銀杏葉,如今宴席将要擺好了,她卻突然間意興闌珊。
董皇後提起精神,将把玩的黃葉捏在手中,輕聲說道:“我本就在想,阿翁身體康健,這些年沒少納娶良家女子,為何終無所出。原來是沒有‘熟婦’的緣故?”
她這些天讓長禦打聽的就是這個事,如今董承作為外戚看似位高權重,自己在宮中也風頭無兩,但都因為沒有子嗣,甚至兄弟旁支而顯得勢單力薄。所謂外戚,自然是指的一家人而非一兩個人,曆數前代外戚,誰不是叔伯兄弟數十口人熙攘朝堂,與後宮呼應聲勢?董皇後這樣想也不是為了篡權、或是與皇帝作對,而是隻有這樣,她心裡才會有安全感,才會覺得自己坐得穩了。
這種安全感,是皇帝再如何也給不了她的。
董皇後既是為了父親董承的子嗣延續、也是為了自己,萬一這麼做能成,她也同樣能設法:“既如此,你立即出宮轉告阿翁,前朝之事再緊要也不如子嗣延續。我也不奢求如衛皇後那樣有個做大将軍的弟弟,但能有個得力的手足,十幾二十年後,能讓我以後的兒子有個依靠就夠了。”
長禦明白這是為了長遠的考量,如今董氏因為董太皇太後與何太後之間争權奪利,早在雒陽的時候被大将軍何進鏟除誅滅的差不多了。董承隻是僥幸逃離、托庇董卓的一支親族,直到董卓假借董氏外戚之名的時候,也沒有多少董氏親族依附,可見門衰祚薄。
如今朝中隻剩下董承這孤零零的一支,莫說兄弟叔伯,連個後人都沒有,安能不讓人想到這個家族是否會後繼乏力。而一旦有了這個想法,對于此時的董氏來說,将會是大大不利的,不僅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董氏黨羽們的忠誠,更會影響其他人是否選擇董承做靠山的态度。
“隻是如今關中很少有戰事,寡居之婦甚少,而彼等因疾疫寡居者又多不祥。”長禦還是提出了事情的難度:“這人恐不好找。”
“三輔有口數十萬,總會有幾家合适的。”董皇後不欲多言,目光冷淡的看了她一眼。
長禦心裡一慌,連忙答應下來。正好伏貴人、宋貴人聯袂投谒。董皇後收起算計,做出一副親和的笑臉,派人迎接兩位貴人。
宋都向來畏懼董皇後的莊重,心裡雖覺得黃葉沒什麼好看的,但也不得不在伏壽的勸說下跟了過來。本以為會在庭間看到性格清冷的長公主,因為長公主跟她一樣不喜歡董皇後,說話不時冷言冷語的刺她,董皇後為表大度甯肯吃癟也不肯與其相争。
誰知來了之後左顧右盼也不見人影,宋都心下不免有些失望——還想看兩人熱鬧的,可惜見不着了。
伏壽穿着一件淡黃的貴人服飾,頭上插着幾根玉簪,笑容閑淡安甯,顯得格外雍容。她注意到宋都的表情由一瞬的期待變為失望,輕輕捏了捏對方的手,提醒對方管好自己的表情,而後借由牽拉宋都的動作,與宋都對着董皇後款款下拜:“嫔妾叩見皇後。”
“你鮮少喜歡穿這樣華貴的衣服。”董皇後看也不看宋都,徑直将伏壽拉起來打量着,用一種熟悉親密的語氣說道:“往日真是素淡慣了,這身衣服才能襯出你的顔色來……這紋飾,是你繡的?真是巧手,以後要多往椒房走走,好教一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