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藏機誤敵之妙,使之履危蹈險而不覺,誠如投于水火中。”投筆膚談兵機第
漢中,南鄭。
做一副道家打扮,頭裹黃巾、身穿褐衣的張魯此時再也不是最初的那番意氣風發,他的臉上仍是一開始從窦茂殘部得聞朝廷大軍假道滅虢、突至陳倉的消息時的不可置信與恐懼。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張魯喃喃說着,突然一下子站起來,從朱紅色的漆案上一越而過,幾步走到駱曜的身前質問道:“朝廷興兵不是為了讨伐隴西宋建麼?何故突然來了沮縣,不是應當先平隴、複望蜀麼?天子就不怕涼州羌胡為亂,威脅進軍?”
駱曜此刻正坐在次席上,站在他跟前的張魯正好用腰部對着他,駱曜不消移動目光就能直接看到張魯腰間挂着的那枚小巧的黃白玉印。少頃,他輕輕側首,雖然心裡同樣因為這個突發事件而慌亂失措,但表面上故意做的沉穩功夫卻比張魯要好上許多:“朝廷用兵奇詭,此番突如其來,險些讓人無法招架啊。”
張魯拂袖不悅道:“你這時候還在擺什麼樣子!當初信誓旦旦,說朝廷不會南下的是你,這會誇贊朝廷的又是你!”
他與駱曜彼此知根知底,單論兵法,張魯還更勝其一籌。此刻張魯見駱曜裝腔作勢,便懶得給他搭台子,轉身又走了幾步,對堂下其餘坐着的幾人看了過去。
此間除了駱曜以外,還坐着功曹閻圃,門客李休、李伏、李庶、姜合等人。
那幾個門客都不說話,有的看向駱曜,有的則是看向坐于駱曜對面的閻圃。閻圃好似是天生就長着一副和氣的臉,眼睛細兩頰圓潤,胡須修剪得很短,卻很整齊。他撚着胡須,沒有一點說話的意思,那張圓臉朝向駱曜,就好像是在笑着等對方獻上妙計。
駱曜有些警惕的看了眼對方,閻圃是巴郡士人,機緣巧合之下,被張魯收入幕府。其人在張魯的麾下屬于一個異類,他并不信五鬥米道,也不接受張魯自創的什麼鬼卒、奸令等宗教官職,隻肯接受張魯拜其為功曹。作為一個不信五鬥米道的士人,卻能夠得到張魯的重視、并予以大用,可見此人在心智與能力上的手段。
之所以警惕閻圃,是因為駱曜自打來到漢中、與張魯謀劃大事開始,閻圃便好幾次在張魯面前說過他的錯失,要不是張魯當時已為駱曜說動,閻圃早就将他的計劃破壞了。而且此人最讓駱曜擔心的是,閻圃在幾次勸說張魯無果之後,便再也不提任何有關的建議,像是心灰意冷了一般。
隻有駱曜知道,閻圃現在所表現出來的隻是一個為了迷惑他的假象,隻要機會一到,他便有能力直接掀翻自己苦心孤詣的計劃。
見場面有些冷淡,駱曜打算先發制人,他在張魯身後站了起來,罕見的以一個低姿态對張魯說道:“師君攻殺前太守蘇固、又斷絕道路,已屬大逆,朝廷此番興兵,若是得獲師君,死罪是絕對逃不過的。所以大軍來蜀,師君不可不擋,依我之見,當派遣大将扼守陽平,憑恃險要,就算彼等有虎狼之師,也決計難克天塹!”
李庶、姜合二人長于内學,熟知曆數符谶,因為常與張魯讨論神鬼而成入幕之賓。他們都是武都郡人,最初是為了躲避暴虐的氐人而羁旅漢中,此時這二人早已與駱曜站在同一個立場上:“是啊師君,朝廷這次興兵伐罪,罪在難逃,與其坐以待亡,不如铤而一擊,最不濟也能保有這巴山漢水,總比稽首為俘要強。”
張魯聽了,頗為意動,隻是卻不知怎麼有些猶豫,他緊緊皺着眉頭,默然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