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兵,猶火也。弗戢,将自焚也。”————————【左傳‧隐公四年】
兩人僅有一個交手的機會,後面的待公孫瓒換上馬匹,重整隊列撲殺過來時,張郃已經翻身上馬,帶着兵馬全速退卻。這段時間弩手們早已退後至第二道防線,用辎重車攔道,車牆後面防禦。
公孫瓒奔馳到這裡時已經聽見了另一側的閻柔大營的混亂嘈雜,他不用往回望就能想到定然是公孫續帶着劉虞援軍趕來了。此刻閻柔麾下胡兵定是慌然不已,以那些胡兵的軍紀,用不了多久就會跑到這裡來,兩相夾擊之下,沖潰袁氏大營,颠覆局勢,隻在股掌之間!
就在這時,張郃拿過一張強弓,搭箭、瞄準、放手,一支羽箭則飛射而出,貫穿了公孫瓒身側一人坐騎的眼睛。
這支箭猶如一聲号令,緊跟着,剩餘的弓弩手紛紛射擊。他們仿佛不知疲倦,快速的拔出羽箭,再次開弓,‘嘣’的一聲将箭射出,然後又從箭囊裡抽出一支箭來。射箭對這些精心訓練的弓兵來說簡直像呼吸那樣簡單,這時候的軍令已經不重要了,他們似乎有種默契,知道誰躲在黑暗裡、知道該把箭射到那一處。
公孫瓒的騎兵們引以為傲的是機動與速度,他們不需要防備箭雨,因為他們跑得足夠快、路線足夠曲折,但在冀州強弓勁弩的射程裡,正面對抗的幽州突騎幾乎沒有反擊的餘地。
“沖過去!沖過去!沖過去!”公孫瓒咆哮道。
沒有别的選擇,他沖的越向前,身邊死的部下就越多,沒準等他重到張郃跟前時身邊将再無一人。适才張郃與他交手是故意讓他們的攻勢遲緩,要不是自己落馬造成了隊伍混亂,須得重新提速,這會早就鑿穿對方了。
五十步、四十步。對面的弩手已經開始慌亂了,高強度的射擊一定使他們的手臂開始發酸,現在隻要沖過去,他們一定連刀都提不起來。
公孫瓒看着身邊的白馬義從所剩無幾,帶出來的步騎如被收割的麥子一樣成排的倒下。他們都死了,隻剩下茫然無措的戰馬徘徊着離隊。公孫瓒沒有時間傷感,他就要破開車牆了,他就要赢了。
側方突然傳來一陣喧嘩的蹄聲,對面的弓弩手們在狂呼喝彩,一支養精蓄銳的騎兵從一旁沖殺過來,将疲憊的步騎瞬間沖散。像是落潮的海浪最後一次席卷沙灘,抹平了足迹、卷走了砂礫。
“閻柔!”
公孫瓒不可置信的看着閻柔帶着烏桓騎兵毫發無損的闖入陣中,身後還有人打着顔良的旗号,卻偏偏沒有見到任何劉虞派兵來過的痕迹。
他醒悟了,他滿臉是皿,發髻散落,兜鍪早已在剛才被一支箭矢擊飛,他仰天慘笑着:“劉伯安,這才是你啊!”
“君侯!”一個白袍老卒猛然将手伸了過來,狠狠地抓住缰繩:“情況危急,你先撤回城!”
話還沒說完,那名白馬義從就被一支長矛貫穿了兇膛,随着長矛抽出的動作,軟綿綿的倒在地下。
公孫瓒六神無主的四下顧盼,發現此時的戰場上,再也沒有一個人是身騎白馬、身穿白袍,再也沒有一個白馬義從了。
“你輸了。”張郃輕聲說着這句話,将手上長弓緩緩放下,放棄了這次一擊必中的機會。
英雄末路總是容易讓人産生共鳴,公孫瓒為什麼會輸,是輸在哪裡,作為戰勝者的張郃卻很難說得上來。
一直緊随在公孫瓒身旁的關靖此時見大局無法挽回,好不容易拼湊出來的兵馬在烏桓騎兵的攻擊下分崩離析,心中又愧又恨。他想起當初若是沒有阻攔公孫瓒,附議讓他帶兵屯駐西山,與易京互為犄角,或許真能挽回一些局面,可惜現在說這些都晚了。
在對方殺得差不多,開始派人勸降納衆的時候,關靖猶在馬上,他挺直着腰杆,輕聲說道:“我聽說,君子陷人于危,就必要與其同難共死,今公孫不存,我又豈敢獨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