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七章真兇是誰
張筠慢慢站了起來,他已經等待多時了,他不急,他要等韋滔把所有的戲都唱完了,他再後發制人。
“各位,我既然請大家前來,就是利用今天這個機會給大家一個明确的jiāo代,關于數天前發生的裴相國的刺殺案,我想,應該是到把這件事總結一下的時候了。”
張筠的話引起了一陣輕微的sāo動,張筠一向以慎重不輕言出名,他這樣說,是不是他有什麼眉目了?
韋滔yīn沉着臉一言不發,嘴chún咬得發白,劉晏的表态讓他有一種不安的感覺,而張筠的自信使他心中的這種不安更深了,但他不相信,張筠能找到什麼有力的證據,昨天晚上他還沒有呢!
張筠走上了前台,為裴旻微微一笑,“裴shì郎,請容我占用此地片刻。”
裴旻連忙将桌上的東西收拾到一旁,空出一片地方,“張相國,請!”
張筠走上前,面對衆人,就像變魔術一樣,他拍了拍掌,衆人一起回頭望去,隻見一名官員捧着一隻大包裹快步走進了大廳,沈珍珠注視着得意洋洋的張筠,臉上lù出了一種複雜的表情。
官員将包裹xiǎo心地放在桌上,慢慢解開了結,許多人都站了起來,引頸望去,大廳裡傳出一片輕微的驚呼聲。
錦緞包裹已經攤開,隻見上面放在幾件物品,一把弩機,一軸聖旨,兩本類似登記薄一樣的冊子。
那把弩機衆人立刻聯想到了現場shè殺裴遵慶的弓弩,但那明明是被内衛帶走了,怎麼會在張筠的手中,難道是......
張筠拾起弩機不慌不忙對衆人道:“這具弩機想必很多人都猜到了,沒錯,它就是現場那把作案弓弩,我從内衛借來。”
他又指着上面一行白sè的痕迹道:“這是弩機的編号,軍監四三三三五,制造人是孫浩,他現在就在大家身後。”
所有人又回過頭去,隻見一個頭發半百的中年男子站起身,躬身施一禮,“xiǎo人正是軍器監弩匠孫浩,這把弩是xiǎo人所制,六年前所制。”
“好了!大家請聽我繼續說。”
張筠笑着又把衆人的注意力引了回來,繼續道:“這把弩根據軍器監的記載,是在天寶十年元月撥給安祿山的範陽軍,大家請看記錄。”
張筠舉起一本冊子,“這就是軍器監當時的記錄,有弩機号,有當時官員的簽名,寫得很清楚,撥付範陽,但是.....”
說到‘但是‘兩個字,張筠的聲調忽然變高了,在強調這種轉折,顯示着他後面将有重大情報。
“這批軍器雖然撥付給了範陽軍,但是他們并沒有運走,還來不及運走,隻是帳面上做了記錄,軍器依然存放在衛尉寺的倉庫中。”
張筠這句話俨如峰回路轉一般,使本來簡單的案情忽然變得撲朔mí離起來,所有人都tǐng直了腰,專注地望着張筠,連韋滔也被吸引住了,臉sè數變,眼睛裡流lù出了一種憂慮。
張筠慢慢掃了衆人一樣,仿佛在讓衆人消化他這句話的深意,也仿佛在吊足衆人的胃口,他笑了笑,又繼續道:“我想在座的很多人都還記得,天寶十年二月發生了什麼事,誰還記得?”
“是高仙芝奉召去南诏叛luàn吧!”一直沉默的顔真卿接口道。
“顔shì郎說得一點也沒錯,天寶十年二月,先帝任命高仙芝為劍南節度使,chōu調關中五萬府兵,又招募了三萬軍隊,一共八萬人,開赴劍南補充兵力,這件事是由當時的兵部左shì郎李麟全權負責,我這裡找到了當時的旨意副本。”
張筠打開旁邊的卷軸,朗聲讀道:“茲募關中健兒三萬,資以軍衣兵器,于泾原cào演,四月赴蜀......”
張筠放下了旨意,笑道:“大家聽出端倪了嗎?資以軍衣兵器,也就是說要武裝這支新募軍隊,那武裝他們的軍器從哪裡來,問題就出在這裡!”
張筠拿起另一本厚厚的冊子,高聲道:“這是衛尉寺倉庫的登記薄,上面有詳細的記錄,原本撥付範陽的軍器,全部轉撥劍南軍,範陽軍兵器後補,這裡面的編号中,就有這具弓弩。”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驚呆了所有的人,大家都明白了,這具弓弩不是來自範陽軍,而是來自劍南軍,換而言之,刺殺裴遵慶的人,不是安祿山,而是南唐李亨所為。
大廳裡像炸了鍋一樣,喧鬧聲吵成一團,張筠将所有的證據都發放下去,“大家請過目,這就是鐵證如山!”
‘當!’裴旻敲了一聲xiǎo鐘,“大家請安靜!”
會議大廳裡頓時又安靜下來,裴旻緩緩道:“張相國chōu絲剝繭般地給大家說清了事實,現在真相大白,殺裴相之人,正是南唐所為,朝廷将昭示天下,譴責這種卑劣的行徑,大家還有發對意見嗎?”
衆人一起向韋滔望去,韋滔的嘴chún都快咬出皿了,這裡面漏dòng太多了,他可以輕而易舉地駁斥,誰能證明弩機就是shè殺裴遵慶那把?誰能證明這不是别人陷害李亨?李亨會蠢到拿自己的弩箭作案嗎?他怎麼又知道當時那批軍器原本是撥給安祿山?這些都是天大的漏dòng,可是他能說嗎?
那本軍器監登基薄他看了,是真的,這是被内衛拿走的東西,怎麼會在張筠手中,隻能說明一件事,張筠今天的表演是李慶安的授意,他是在執行李慶安的命令。
這一刻,韋滔覺得自己就像傀儡xiǎo醜一樣,在舞台上跳來跳去,可線卻是牽在别人的手中,一種從未有過的恥辱将他心髒都快壓爆了,他再也克制不住皿脈贲張,一股熱皿湧上了大腦,脫口喊道:“我不服!”
大廳裡安靜得仿佛落下一根針都聽得清楚,一個人都不說話,用一種同情,或者是憐憫的目光看着韋滔,事情都到這一步了,他還有什麼可争的,盧奂歎了口氣,拉了韋滔一下,低聲道:“韋尚書,不用再說了。”
裴旻又問道:“韋尚書,你想說什麼嗎?”
韋滔擺了擺手,疲憊不堪地道:“沒什麼,張相國說得對!”
“那好,這個案子就此了結,中書省将拟旨,遍傳天下!”
就在這時,後面傳來了太後沈珍珠的聲音,“哀家也有幾句話要說!”
她站了起來,在宮娥的簇擁下,向前台走去,一直走到最前面,她看了一眼衆人,朗聲道:“各位大臣,哀家可以說嗎?”
衆人一起躬身行禮,“請太後下旨!”
沈珍珠點點頭,道:“裴相國已逝,我們當追思懷念,但朝廷自有其綱度,朝政依然要繼續,剛才張相國說得很對,我們與南唐對抗,又要剿滅安祿山造反,前軍将士奮勇報國,而我們當jīng誠團結,使朝政運作快捷迅速,讓軍糧早去前線,讓将士們不挨餓受凍,可現在的情形并不樂觀,哀家度其根源,皆因右相空懸的緣故,今天借此機會,哀家提議左相張筠繼任右相,以維持朝綱穩定,這隻是哀家之言,右相事大,還須各位大臣商議決定。”
張筠做夢也想不到最後竟是由太後來宣布他為右相,他心念轉得極快,忽然明白了李慶安的苦心安排,按照上位空虛的慣例,右相和政事堂由五品以上百官選舉,這就是韋滔極力拉攏中下層官員的緣故。
但慣例不是法律,大唐的法律從來都是由皇帝來任免從三品以上官員,在皇帝年幼時,太後也可以代為指定相國,這符合法理,當然,前提是太後要有足夠的權勢。
但今天的情形,李慶安就是不想走百官選擇這條路,所以才借太後之扣來指定他為右相,百官們可以不睬太後的指定,但剛才他張筠的那一段表現,試問誰還會反對?
大廳内一片沉默,最終裴旻先開口了,“我願聽從太後懿旨,支持張相國繼任右相。”
劉晏也站了起來,道:“國一日無相不穩,我支持張相國為右相。”
“我也支持張相國為右相。”這是顔真卿表态了。
幾乎是按着順序,衆臣一個個表态支持,輪到韋滔時,他忽然重重哼了一聲,轉身便拂袖而去。
.......
灞橋軍營,一隊騎兵從遠處飛馳而至,在百步外停下,大喊道:“我是内衛胡沛雲,求見大将軍!”
營mén上紅旗落下,胡沛雲翻身下馬,牽馬向大營快步走去,胡沛雲是隐龍會成員中進入安西軍最深的一人,他已經官至從三品,内衛左将軍,掌握着安西軍的情報大權,是李慶安最為信任的心腹之一,在李慶安分派給諸将觐見的金牌中,他的金牌号排名第五,僅次于段秀實、李嗣業、封常清、李光弼四人之後,由此可見李慶安對他的信任。
但今天胡沛雲心中卻有一點苦澀,他真真實實感受到了李慶安的帝王心術。
此時正是中午時分,他快步來到帥帳前,卻得知李慶安在後面的寝帳,寝帳是由大xiǎo兩個帳相套,裡面還有個内帳,一是為了保暖,但更重要是為了安全,按照他的身份,可以直接走入寝帳外帳。
他剛挑簾進了外帳,守在内帳mén口的兩名親衛連忙‘噓!’了一聲,低聲道:“大将軍還未醒!”
胡沛雲一愣,李慶安可從來沒有睡到中午的情況,“出什麼事了?”他驚訝地低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