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理完李鑒,冉闵隻一個踉跄,幾欲摔倒,勉強坐在禦榻之上。這一夜,石韫死去,曾經的石氏王族已被他下令族滅,曾經的趙國已不複一絲蹤迹
就在這時王泰第一個下跪,隻言道:“吾等恭迎魏王即皇帝位。”
張溫也領衆将士一起跪下道:“大将軍,身負人望,如今羯胡授首,國不可一日無主,末将懇請大将軍登基稱帝。”
衆軍士一并跪下齊聲說道:“吾等懇請大将軍登基稱帝。”
聽罷,冉闵隻緩緩起身,身上還是當天大婚的禮服,隻衣服上還留有石韫的斑斑皿迹。冉闵徑直走向殿門,張溫欲上前去向冉闵言語,隻被王泰一手攔住,衆将士目送冉闵出了宮殿。
如今邺城之内,石氏皇族誅殺殆盡。邺宮之内,太武殿之上,皇位空懸。
一連數日,冉闵自從回到大将軍府中閉門不出。邺城之内大亂,竊賊流寇四起,城内人心惶惶,邺城之内朝政癱瘓。
如今大将軍府門前,谒見的朝臣絡繹不絕,諸事皆需大将軍定奪。
朝臣聚集在大将府門前,議論紛紛,“将軍府門已閉三日,我等久不得見,國中諸事荒廢,危矣。”
府中主簿蔣幹出門向衆人解釋道:“列位大人請回,大将軍自變亂以來身體不适,煩請諸位回府,大将軍要靜養。”
一人說道:“将軍身體素來矯健,卻如今沉珂纏身怪異。”
這時突然有人幽幽說道:“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這邺城原是石氏天下,将軍一漢人如今已得大權,若再不進一步,恐……”說話的正是司徒申鐘。
尚書令王谟卻道:“非也!如今石氏已滅,吾等漢臣當歸晉室。”
尚書胡睦反駁,言道:“歸晉室?晉室之主乃一黃毛小兒,将軍之乞活大軍,兵威天下莫能敵。”
一人慌慌張張,“這,該如何是好……我國危矣。”
韋謏忽道:“危矣?我看大人你侍奉石氏日久,已忘了自己華夏先祖?羯胡石氏本就竊據中原日久,當複歸我漢人之手。大将軍當據帝位。”
“對,當居帝位。”不知是誰起得頭,府外群意洶洶。
一人說道:“将軍掃除暴亂解民倒懸,功高日月,當今帝位。”
這時隻看到一人高喊道:“将軍若不上順天意,下應民心,則山河有恙,群臣不安。臣等以死相谏,懇請将軍居帝位。”
饒是如此,群臣在大将軍府前也不得近前。這時有人突然高喊道:“找李司空,李農位高權重,與大将軍并肩作戰多年,若能他也能勸進,此事方成。”
一人也附和道:“對,找李司空。”
忽有一人問道:“李農已曆三朝,隻在大将軍之下,位高權重,何人可以延請?”
衆臣隻在一片喧嚣之中,找不出合适的人選。
這時在隐藏在衆臣之後的王谟緩緩站出來,上前說道:“吾自石氏先祖石勒以來,簡拔于平民之間,年歲居長,當仁不讓。”
見王谟主動請纓,衆臣隻齊齊向他道謝。
邺城另一處角落之中,李農的司空府如今卻是一反常态,頗為僻靜,仿佛這幾日的喧嚣與他全無關系。
大公子悄然進入李農的書房,隻将夕食端過來給李農,邊端着邊說道:“父親,如今邺城之中諸胡屠滅殆盡,我漢人盡掌權柄,父親如今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為何這般愁眉不展?”
李農看着大兒子,隻苦笑道:“汝父隻有,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一人之下豈非惹人主猜忌。”
“父親,我猜冉闵不會的,聽聞他與石韫之事,想來必是戀舊之人,父親與冉闵并肩作戰,栉風沐雨多年,想來不會做出此等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之事。”
李農隻長歎一聲,“同患難易,同富貴者難,若他還是人臣,吾當然不信。然如今他,他是君,我是臣。”
“父親,兒子還是感覺冉闵還是……”
正在這時,小兒子一瘸一拐的走過來,隻向父親說道:“尚書令王谟求見。”
李農關切的問道:“你腿上有傷,還是不要多走動,府裡有你兩位哥哥打理當沒什麼問題。”
小兒子笑道:“這條腿從石遵之亂起,已過大半載,如今邺城形勢陡變,兒子再也坐不住了,望父親能了解兒子做事之心。”
“既如此,汝召王谟進來吧。”
“是”
李農看着小兒子遠去的背影對大兒子說道:“當時我自退保上白,取兵自救,落下你們兄弟三人,你不會記恨父親吧?”
大公子忙勸谏道:“怎麼會呢?當時情勢危機,誰又能知道,自己能否見到明日的太陽。”
“我看,我們家那小子,從那時起性情有些變化。也難怪,本是健全之軀,就是當年張豺過于狠毒,隻嚴刑拷打,他的那條腿差點廢了。”
“父親,事情都過去了,當年都身不由己……”正在說話之間,隻見小兒子領着王谟入室拜訪。
隻聞王谟隻邊入府,邊道:“老臣恭喜大司空,賀喜大司空?”
李農隻淡淡的問道:“喜從何來?”
王谟隻看向李農的兩位公子,兩位公子心領神會,忙躬身退後,閉門而出。
李農見四下無人,暗自說道:“王谟,你我都是太和(石勒稱帝時的年号)一朝的老人了,殺戮也不鮮見了,今邺城前朝石氏一族皆相殒命,豈不知下一個輪到的是你我?”
王谟隻笑對道:“李司空,你已知道了。”王谟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司空和冉闵相識多年,投身石氏以來并肩作戰,若論在我國人望,隻在冉闵之下,今冉闵繼承大統,登基稱帝是遲早的事,司空當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汝為何憂愁?”
李農低頭歎息,“權位,功名與我如浮雲,吾早已看談。隻這中原你瞧,胡漢殺戮,紛争不止,幾不知道幾時才能停歇。”
隻聞李農言語至此,王谟心中瞬間有一悸動,但仍不确定,隻小心翼翼的問道:“吾不知司空之志是何如?”
李農答道:“當是胡漢各居其所,不複相争河清海晏,萬世太平。”
王谟繼續試探道:“司空之言,下官感佩,然如今晉室鄙遠,偏居江南,中原淪于胡人日久,幾不聞王音久已。臣聽聞晉室朝堂暗弱,隻孤兒寡母當政,皆被權臣把持,不知……”
隻聽李農隻重重的捶擊了案幾,“吾等原屬漢人,今胡族已滅,當複歸晉室。”
“好!”王谟陡聲言道,“既如此,臣願追随司空左右,以助将軍成其心願。”
聞聽此言,李農隻怒斥道:“汝休得胡言,石氏待你不薄,汝若是大将軍派來的,休要拿此等言語試探于我,要殺要剮随你便,切莫在此費如此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