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太液池上。
一艘龍鳳艦蕩漾在清澈無波的湖水中,身穿龍袍的隆慶躺靠在軟椅上,正領略着這裡的湖光山色。
由于他的父皇堅信着陶仲文的“兩龍不相見”,他皇子時期根本沒有什麼機會前來西苑,更别說是泛舟于太液池上。
隻是如今,他已經成為大明權力至上的皇帝,亦是這座西苑的新主人,自然能在這裡為所欲為了。
在這一座諾大的北京城中,天然的湖泊勉強算有六處,而這太液池已經占據最大的三席,無疑是最得天獨厚之地。
雖然烈日高懸于空,但身處于這片無際的湖畔上,特别迎面吹來絲絲的夏風,加上北邊映入眼簾的綠意,令人感到無比的舒暢。
“皇上,給!”
一個身穿粉色羅裙的美人陪伴在隆慶身側,将一顆剝好的葡萄送到隆慶的嘴邊,那個聲音透着嬌媚地道。
隆慶的嘴巴一張,葡萄便被美人的指尖送進嘴裡。在他将葡萄咬爆的時候,甜意伴随着汁液進入味蕾,當真讓人回味無窮。
在這一片水波中,沒有政務的打攪,沒有官員的争吵不休,亦沒有立儲帶來的煩躁,卻有着葡萄和美人的美好,更有着令人流連忘返的湖光山色。
隆慶嚼動着充滿甜意的葡萄,眼睛微微地眯起,感受着迎風吹來的夏風,卻是體會到了一種輕松和自在。
若是有得選擇的話,他亦是想要如同他父皇那般天天躲在這西苑中,做這世間最逍遙最惬意的皇帝。
“皇上,聽聞珠江鐘表今年九月又要出新款,此次懷表據說能佩帶在手上,可神奇了呢!”淑美人又送上一顆剝好的葡萄,然後充滿希冀地說道。
因大明跟俺答的僞金政權交惡,加上喜新厭舊是男人的天性,而今滿美人早已經失寵,新寵則是淑美人秦氏。
跟着滿美人的豪放不同,淑美人卻是透露着一種少女的天真燦漫,特别擁有一張呆萌的臉蛋和一雙漂亮的大眼睛。
隻是不知隆慶厭倦豪放而返璞歸真,還是跟着隆慶那般對跟着她一起躲在床中放煙花的女人情有獨鐘,隆慶而今很是寵愛這個天真爛漫的淑美人。
隆慶嚼着嘴裡的葡萄,頓時感到葡萄不甜了,便是無奈地詢問道:“最新款的懷表要多少銀兩呢?”
這珠江鐘表年年都出新款,偏偏每個新款總能給人帶來新奇。不說她的女人趨之若鹜,哪怕他這位堂堂的帝王,對珠江鐘表的新品亦是眼饞得緊。
不過林家及珠江鐘表的掌櫃還挺會做人,每每有新品出來的話,亦是給他、陳皇後和李貴妃都送上一份。
隻是他縱使有新品到手,那亦習慣留着自己用,而不會轉贈給自己的女人。
“如果現在提前預訂的話,隻要四千九百九十九兩!”淑美人的眼睛微微一亮,當即欣喜地說道。
隆慶聽到這個數字,不由得一陣牙痛地感慨道:“怎麼會這麼貴?”
“皇上,這都不到五千兩,已經很良心價了,怎麼就貴了!你前些天給英美人上次買的大珍珠,怎麼就不說貴了呢?”淑美人當即耍起女人的小性子,顯得無比委屈地埋怨道。
隆慶最是受不得這一招,亦是知道不能厚此薄彼,便是痛快地答應道:“行,回頭朕讓内庫總管給你操辦!”
“謝皇上!”淑美人得到期待的東西,當即便轉憂為喜,更是喜滋滋地親了隆慶一口道。
隆慶看着淑美人歡天喜地跑下船梯前去取冰鎮西瓜,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洋洋自得,很是滿意現在的生活。
自從三十萬兩到手後,他可謂是從一個處處受制的窮皇帝一舉搖身成為了富皇帝,這種心境變化是鮮有人能明白的。
哪怕是普通人發了财後,都免不得一陣揮霍,何況還是堂堂的皇上,自然是要好好地改善一下生活質量。
“主子,這内庫的存銀已經所剩不多了!”孟沖将這一幕看在眼裡,不由得好心提醒道。
隆慶瞥了一眼孟沖,顯得沒好氣地道:“三十萬兩才進庫多久,你少在這裡唬我!”
“皇上,除了宮裡的開支外,你最近給諸位娘娘、美人買的東西便已經去了大半,如今再替淑美人買鐘表,其他幾位貴人怕亦是效仿,這剩下銀子怕是都不夠用了呢!”孟沖将一筆筆開銷都看在眼裡,便是苦口婆心地說道。
隆慶對數字概念不強,但瞧着孟沖的模樣不像無的放矢,加上近段時間确實開啟買買買模式,發現那看似很多的三十萬确實不經花。
隻是體會到了買買買的快感,這簡直是一種毒藥,讓他這位皇帝亦是欲罷不能。
隆慶的心思不由得活絡起來,卻是突然鬼使神差地詢問道:“海瑞在疏中所言:徐之财勝嚴遠矣。卻不知此話是真是假?”
“皇上,此事早前老奴就說過!海瑞跟林閣老是同鄉,這是朝堂派系相争的慣用手段,徐閣老在京為官清廉是有目共睹,卻如何能跟極盡斂财手段的嚴氏相比呢?”孟沖暗捏一把汗,連忙幫着徐階開脫道。
原本就是好意提醒一下這位花錢如流水的皇帝,從而表現一下自己的那份忠心,卻不想将禍水引到了徐階身上。
若是徐階的家财因此被皇上掂記上,不說自己愧對山西幫和徐家給的錢财,徐階恐怕亦是要生吞自己了。
隆慶的眼睛不由得閃過一抹失望,卻有着自己的判斷道:“雖然不會比嚴家富,但清廉倒亦未必!”
經過海瑞和吳時來的奏疏,他對徐階已經不可能那般信任,亦是清楚徐階并不是清廉正直的官員。
盡管在遺诏上出了力,但徐階不過是嚴嵩第二,不說當年一直跟嚴嵩同流合污,亦是一個為了權勢而千方百計讨好父皇的媚臣。
偏偏地,不僅徐階自己的麻煩不斷,而今他兒子徐琨竟然竊弄父權,簡直就是一個扶不起的阿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