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老者卻以右手食指中指如劍,蓦然運指如飛,似乎那手指如利刃一般,在看了傷者的傷勢之後,手指劃開周圍衣物。看到大多數都是利刃刀槍傷居多,也有一些居然是燒傷之類。
老者神色似乎有些無奈,這次出來行走,他身上并沒有帶多少藥物和準備這些工具,看着這些人的狀态,看樣子隻能暫時控制嚴重,生死就隻能任憑他們自己的運氣了。
先是把對方傷口處的穴道點住,防止傷口處的皿流情形,讓後骨折的先正骨,刀口深的先稍加縫合。他自那個叫邊城的仆人包袱裡拿出一些針線來,雖然不能一一的到位,至少也是讓傷者的傷口有些外助。
當然,他大概的看了下搬過來的幾人,查看大家傷勢的嚴重程度。一些格外嚴重的傷者,便先行控制住他的心脈,使得傷者心律逐漸平緩之後,再根據幾個人傷勢緊急程度酌情處理。
至于那些隻是外傷嚴重,其實暫時沒有生命危險的,卻又喪失了行動能力的,便先是給他們簡單處理,然後輕言安撫了一下,讓他們放心先稍微等待。
這些傷者本來萬無幸免的可能,突然被這一老一少救下,而且聽說自己不會喪命,固然是欣喜若狂。雖然心中也着急自己的傷勢,但是如今命運掌握在别人手中,哪裡會去計較這些。恨不得這個老者有什麼吩咐,自己可以完成的,可能馬上就會去做。哪怕他們現在根本都動不了身子,可是看他們那熾熱的眼神,便知道此刻他們心中的激動了。
那些傷勢嚴重的人,有些已經重度的昏迷,可以說已經是奄奄一息的狀态。哪裡知道有人來救治自己,老者卻沒有忽視搬過來的人,明明知道有些人已經很難生存,他卻都做了最後的努力。
這個時代的紛亂,已經不是藩鎮和藩鎮之間的争鬥。每天每個地方都在發生弱肉強食的事情,也會發生許多人想不到的意外。這些事件中,自然便會有許多的無辜者,或者不幸運的人,他們卻不會如此幸運的有人救治了。
那個邊城再也沒有找到還有一口氣的人,搬到老者身邊的一共有十一個傷者,但是到了這邊的時候,有兩個人無奈的停止了最後的一口氣。他們沒有那麼幸運,凄涼的躺在了冰冷的地上。
他似乎經常跟着老者做這種事情,熟練的幫老者給傷者綁支架正骨,又找來一些布條,都撕成了布條給傷者包紮。
兩個人沒有工具,也在倉促之下很難找到諸多草藥,隻能對這些人簡單實用的處理了下。幸運的傷者對症的用上了兩個人随身帶的藥物,其餘的人就隻能任憑天命了。
有的傷者逐漸清醒過來,和老者聊及緣由,才知道他們居然是吉州廬陵團練使楊建麾下的将士,因為前來援馳吉水縣知縣宋徾,不料在這個地方遭到了一些人的伏擊,可能全軍覆沒了。
老者似乎知道問不出别的什麼來,也沒有再問這些人。又讓邊城去砍伐了幾株臂粗的樹幹來,就着這株大樟樹,搭建了一個七尺來高的草棚,把這些傷員都搬到了棚裡。
兩個人自然帶不走這些傷者,既然救治了這些人人,自然不能讓他們遭受風吹雨打和暴曬。兩個人忙碌了一陣,邊城居然又搬回幾隻燒死的獐子和野獸屍首,在草棚一旁燒烤了起來。
不但是兩個人會餓,隻怕這些傷者也需要補充體力。在這種環境裡,不要說有些吃的,就是一旁的長着的野菜,如果是餓急了,這些傷者也會生吃。
既然這些倒黴的野獸沒有逃脫,邊城便都拿來果腹了。一時間,在這凄涼的環境下,居然有了一絲溫情的感覺。有一些逐漸清醒的傷者,聞到燒烤野獸的香味,居然都吞咽起來。
老者一直在看護傷者,沒有幹預邊城的行動,偶爾看向邊城在火堆旁的動作,臉上多了幾分溫情。突然,他臉上的肌肉抽動了一下,一對耳朵居然自己動了起來,看着傷者的眼睛似乎射出了一絲滲人的精光。
緩緩的微微擡頭,看到遠處有一個人站在一株樹枝上。雖然離得還遠,但是可以看到那人乃是一身青衫。
“前方可是江甯邊菩薩邊鎬!”一把靜靜的聲音緩緩響起,似乎來自于四面八方的聲音,卻似清風一般送入了耳朵,絲毫不會給人感覺違和。
聲音淡淡細語,卻又清晰入耳。就似一個人貼耳訴說,聲音有的而發,顯然隻是讓老者一個人聽到。老者功力精深修為超群,知道對方雖然看來似乎分散的音聲,其實乃是江湖上一門高深的傳音功夫。看似飄飄搖搖不知何方,其實卻又是對面那人所發。
老者面上沒有驚訝,繼續保持着手中的事情。心裡卻已經有了不小的震撼,他雖然這些年已經不會争強好勝,可是遇到同樣修為高深的人,心裡還是會做出一些比較。
“閣下好高深的功夫啊!某正是江甯邊鎬,不知道是偶遇還是特意前來相會呢!”這個老者居然是南唐有名的大将邊鎬,因為昔日淮南作戰失利,居然全軍覆沒于周軍,自己也成了周國的俘虜。當日失利,邊鎬不是主将也非策劃,可是戍邊失敗,終究是人生恥辱。
雖然唐國最後和周國和解,也把邊鎬送回了金陵,可是因為在東京住了那麼久,難免成為皇帝李璟的心病。這個時候唐國皇帝李璟已經降階國主自保,昔日朝中大佬宋齊丘和樞密使陳覺都以賜死,但是李璟對于朝中大臣的疑心日重。
回到金陵之後,李璟雖然沒有找邊鎬失敗的麻煩,但是也再次将邊鎬棄為庶民,永不錄用于朝廷。他不敢得罪周國,但是生活在金陵的邊家老小,李璟還是不用擔心的。
何況忠心耿耿的邊鎬被羁押于汴京,反被周國皇帝柴榮封為右千牛衛上将軍,郭榮的用心不言而喻,明眼人自然都能看出來。把邊鎬送回金陵美其名曰是為了一家團聚,其實自然是為了展示其寬闊的兇懷,更為了擾亂李璟的心境。
郭榮自然知道李璟不會再用邊鎬,讓邊鎬回來金陵也正有敲山震虎之意。邊鎬卻是有口難言一心向國,本以為自己的堅持會得到李璟的稱贊,回到金陵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
因礙于周國的威勢,李璟沒有把周國赦封的這位上将軍怎麼樣,卻也不讓邊鎬再進入朝廷,還把邊鎬一家都監視了起來。沒有控制邊鎬的行動,卻幹預着邊家人的生活。
邊鎬沒有去和皇帝争辯,他希望皇帝能夠理解自己,可是也知道自己的仕途到頭了,在金陵待了幾個月,反而整個人淡定了下來。做皇帝的誰不怕身邊有探子,邊鎬想通了這一點後,日日便在金陵周圍遊山玩水。
果然,李璟看到邊鎬過起了閑居的生活,便對他松懈了許多。何況邊鎬和金陵有名的佛家高僧木平大師頗有淵源,笃信佛道的李璟心中稍濟。還有如果不是邊鎬在唐國一直口碑極好,隻怕一家老小都難以幸免。
因為前段時間,李璟經常做噩夢,請知人禍福生死的木平大師進宮指點。木平大師說了兩個字,洪州!李璟不知道有何意,正好當初他的長子李弘翼是洪州刺史,被毒死的皇太弟李景遂當初可是洪州節度使,如今長子李弘翼似乎有變,于是想派人過來看看洪州有何異動。
木平大師推薦了閑賦在家的邊鎬,李璟稍有遲疑不定,木平大師翩然而去。李璟便認為木平大師必有深意,便讓邊鎬前來洪州附近查看,卻也沒有給到邊鎬任何任務和職務。
邊鎬對朝廷忠心耿耿,絲毫沒有在意這些東西。連日便帶了身邊随侍的家人邊城,一起趕往洪州附近查看。
那人看果然是邊鎬應聲,居然身形一晃,便已經出現在大樟樹之旁。高超的輕功令人驚歎,就是沒有擡頭的邊鎬,眼皮都不由自主的顫動起來。
靜靜的看着面前站立的人,一旁烤着野獸的邊城如同被人踩了尾巴的野獸,幾乎便要出手制止。但是他看到草棚裡的邊鎬不動聲色,他硬生生的忍住了沖動,不過卻不由自主的把住了,一旁剛剛用來分肉的橫刀。
邊鎬緩緩的擡頭看了過來,似乎剛剛才看到這個人一樣。這是一個和自己幾乎一樣打扮,也是穿着一身青衫的男子。看去不過三四十歲年紀,長身玉立器宇軒昂。一雙烏亮的眼睛,猶如孩童一般清澈透亮。
他微微含笑的看着自己,就好像一個特别熟悉的人,看到自己多年未見的朋友,一時間感情深入的回憶一般。那似乎隐藏的激動就要閃現,卻還沒有來得及迸發出激情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