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搖曳,屋外從冬日的嚴寒中蘇醒過來的小蟲叫聲清脆而響亮,夜晚的涼風從門外吹進來,已經沒有了涼意,帶着春天的勃勃生機。
徐平看着手中吳遵路帶回來的狀紙,翻來覆去一遍一遍地看,過了好久,擡起頭來問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戌時剛過沒有多久。”一邊着急的司馬池搶着答道。
徐平站起身來,對一直守在衙門裡面的劉沆、吳遵路和司馬池道:“這案子牽連太廣,我們無法定奪。我這就進宮去,聽候聖上發落,你們在這裡等我的消息。”
三人一起道:“副使快去快回!”
徐平點了點頭,出了三司衙門,隻帶了一個随身兵士,向皇宮後面的大内行去。
一路到了垂拱殿外,見今天又是李璋當值,徐平出了口氣。自己人總是好說話,如果換個不認識的人來,難免多費唇舌。
寫了書狀,李璋依然拿了到前面政事堂報備。
不一刻李璋回來,徐平問他:“前面政事堂今夜是哪位相公當值?”
“是蔡相公,比其他幾位都好說話。”
“好!”聽了李璋的話,徐平放下了一半的心。蔡齊不屬于呂夷簡一黨,如果今夜真有什麼事情要中書同意,蔡齊總是好說話些。
徐平等在外面,李璋親自入宮,傳遞徐平入對的要求。
等了并沒有多少時間,李璋急匆匆地出來,對徐平道:“哥哥随我來,官家正在延和殿閱覽奏章,我們快些趕去。”
跟在李璋後面一路到了延和殿,小黃門進去通禀,傳宣徐平入對。
進了殿内,徐平行禮如儀。
皇上趙祯此時已經有些疲倦,問道:“什麼大事,要在夜裡入對?”
徐平道:“前些日子微臣奉朝旨會同禦史台和開封府查辦公吏鬧事一案,不想在今天卻查出幕後隐情,牽連重大。微臣想來,此事必需要聖上宸斷。”
“什麼隐情,說來聽聽。”
“那日鬧事的公吏,多是被人鼓動威逼,才上街并沖撞宰相和禦史府。之所以有人要讓他們鬧事,正是因為這些公吏沒有什麼職權,又不肯阿附。今日有榷貨務公吏崔有德招供,開封城裡有個年老除役的三司故吏人稱劉太師,招攬黨羽,串連京城裡面的公吏貪渎公物,攪亂朝政,多行不法之事。韓禦史提出裁汰三司公吏,這些人怕裁到自己人,便使出手段鼓動不相幹的公吏上街鬧事,把這些人除名,他們的人剛好就安然無恙。”
趙祯沉默了一會,看着徐平道:“這事情真地有如此嚴重?能夠威逼這麼多公吏出門鬧事,這簡直就是個地下朝廷了。”
“隻怕微臣所說,惡劣還不及真實情狀的萬一。這是崔有德的供狀,請聖上禦覽。”
旁邊侍立的小黃門取了徐平手中的崔有德供狀,呈給了趙祯。
看着供狀,趙祯先是不以為意,很快就皺起眉頭,不多久就睜大了眼睛,緊跟着張大了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樣子。
放下手中供狀,趙祯問徐平:“這供狀裡說的都是真的?”
徐平道:“人犯崔有德還在開封府的牢裡,犯了死罪,微臣答應不牽連他家人,他才寫了這封供狀出來,應該不會說謊。而且,依照微臣這幾天所查的案情來看,跟他供狀裡所說的都能夠一一對照,想來事情**就是如此了。”
趙祯睜着眼睛,看着桌子上的那幾張紙,還是不敢相信的樣子。過了一會,猛地一拍案幾:“如此大膽,是把朝廷不放在眼裡了!簡直跟謀反一樣可惡!”
徐平忙道:“勾結貪渎而已,也不能跟謀反相比。朝廷自有法典,陛下稍稍息怒,隻要按照法典嚴辦即可。”
事情雖然惡劣,也不能亂上綱上線,做臣下的,時時要防止皇帝依着性子胡來,因為你不知道哪一天惡果就落到自己頭上。
平息了一會心情,趙祯道:“此案嚴查,而且事不宜遲,立即去拿人!”
“此事不能鹽鐵司一個衙門辦——”
趙祯點頭,想了一下,吩咐身邊的内侍:“立即宣宰相入宮!還有,宣禦史中丞韓億和勾當皇城司公事李剌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