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尉遲見張立平東扯西扯,就是不肯痛快服軟,心下不耐煩起來,手中大棒一提,大喊一聲:“這殺才說來說去還是不肯聽話且打斷他一條腿!”
張立平見勢頭不好,心中大駭,腰一弓,便就想找個空檔逃跑。
正在這時,遠處有人高喊:“前邊的是不是十二郎?夫人正找你,說是有急事!”
聽見聲音,病尉遲停住手腳,轉身看着近百步外的一個中年人,肩上挑了個擔子,像是到哪裡送菜剛回來。那人機警得很,隻是遠遠看着,也不上前,随時準備跑路。
病尉遲倒提着棒子,冷冷地對挑擔子的中年人道:“張家十二郎跟我們兄弟有要緊的話說,你先回去,讓他家裡的夫人安心等着。若是等不及,可以派兩個人來擡他回家。”
中年人輕輕挪了挪腳步,悄悄擺出一個逃跑的架勢,口中道:“好漢們還是免了,今天有一個大官人帶了好多金銀布帛拜訪張家,說是張相公生前對他有大恩。現在這大官人已經發迹,說是要報答張相公,提攜這一家人。張家到底是官宦人家,若是有人提攜,不定就老樹發新芽,重新成為巨戶。好漢們這一腳,小心踢到了鐵闆上!”
病尉遲冷哼一聲:“什麼大官人,也敢胡吹大氣!這洛陽城裡,稱得上大官人的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有幾個入得我病尉遲的眼裡!”
“哎,你們這些好漢平時喝酒吃肉,來去無忌,也算得上一号人物。隻是,這大官人聽說是新任的京西路轉運使,手下成千上萬的人,不知好漢們怕也不怕?”
聽了這話,病尉遲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說是沒幾個大官人放在他的眼裡,那是因為那都是跟張家一樣的破落戶,事情鬧起來各憑手段。但若是真正當權的,别說是京西路轉運使,就是洛陽和河南兩縣的巡檢都頭都能扒了他的皮。現官不如現管,這些街頭混混吹起牛來皇帝都不放在眼裡,天大地大老子大。但真正管着他們的,一個衙門裡的公吏就可能把他們吓得屁滾尿流,都不用知縣,縣尉瞪一瞪眼都能讓他們魂飛魄散。
一邊的幾個小混混卻沒有病尉遲這個心思,隻管嚷嚷:“聽那泥腿子胡吹大氣,轉運使相公是什麼人物?怎麼可能為一個破落戶出頭!大哥,隻管把眼前這厮打個半死再說!”
病尉遲搖了搖頭,對張立平道:“你這厮在我面前蝼蟻一般的人物,一根手指頭就摁死了!今天且放過你,是看轉運使相公的面上。不管挑糞的那厮說的是真是假,既然提起了相公名頭,總要難幾分薄面!你回去了問清楚了,若是家裡真有轉運使相公照看,你這厮也就不用到三司鋪子來做雜活了。若是沒有哼,那就更不用來了!”
張立平見就這麼放過了自己,心裡出了一口大氣。被這麼幾個壯漢圍住,說是不怕那是假的。隻是他一舍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找來的這份活計,再一個也舍不得懷裡的幾十個銅錢,那可是家裡幾天的飯錢,就這麼硬僵持在這裡。
至于轉運使來到張家報答當年張知白相公的恩情,剛才他太緊張了,根本就沒有聽進去。隻是知道家裡來了貴人,自己不用吃苦頭了。
張宅裡,一大家人聚在大廳裡叽叽喳喳。
一個五十多歲的婦人道:“那個官人帶來的财帛是着好幾個人挑進來的,看起來着實不少。隻看堆那裡一大堆,也沒數數不知道到底多少。”
這話一出,幾個婦人就一起應和,紛紛撺掇着張夫人去點清徐平帶來的禮物。
張夫人心裡明白,這些人是打着把禮物分了的主意。什麼找幾個精幹族人由徐平提攜着重振家業,那都是沒影的事,分到手的财貨才是真的。可這禮物是徐平送給張知白的後人的,确切的說是自己家的,怎麼能夠一分了之?再說以後真的要置辦産業也要本錢,總不能還讓徐平出,這些财帛留着還有大用。
見張夫人在那裡裝傻不搭話,幾個話人便就忍不住了,你一句我一句,含沙射影地諷刺張夫人貪财,有了錢也不分給大家。
一個三十多歲的青衫讀書人看不下去,高聲道:“這些禮物是都漕報答相公當年的知遇之恩,用來維持家業的,如何能夠動得?依在下看來,夫人盡管把這财帛封起來,遇到大事時再用,其他人不要亂動心思!我們這樣一大家子,怎麼可以沒有一點壓箱底的錢财!”
“你怎麼知道沒有?夫人的事,有幾樣是你知道的?”
人群裡不知誰陰陽怪氣地說了這樣一句,把那青衫書生氣得滿臉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