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甯在拿什麼威脅,朱常洛很清楚。
雖不是一母所生,但也是皿脈至親,壽甯如此做法,身為大哥的朱常洛自然是很傷心的。
但他也知道,自已絕不能失去太子之位。
眼下京師被亂軍控制,父皇又在病重之中,倘若自已不配合的話,或許壽甯的威脅就會變成事實——他那個百般不情願去洛陽就藩的弟弟恐怕正對京師翹首以望。
不知為何,太子殿下腦海中莫名浮現“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八個字來,或許殿下是在為自已的屈服尋找借口吧。
三年國庫抵押,抵押的肯定不是那個空空的庫房,而是大明的三年賦稅。自父皇金口東宮可以問政後,朱常洛自是問過戶部詳細,現大明每年賦稅在四百五十萬兩左右,但每年的虧空都很大,所以父皇這才廣派礦監稅使,擔個與民争利的名聲為國庫和内庫增加收入,要不然莫說朝廷官員的俸祿發不出,各處工造的銀子結不了,就是九邊的将士饷銀也沒法發出去。
好比這次遼事,要不是戶部連征三次田畝稅,遼東那邊根本維持不住。隻可惜,最後平奴的大功叫魏良臣和他麾下的皇軍得了去。
當初廷議平奴封賞時,朱常洛不是不想出錢犒賞将士,是國庫真的沒錢。戶部李汝華直接了當,要封賞可以,那再加田賦。
内庫那邊也沒銀子,各地的礦監稅使按規矩也是要等年底才能把今年的銀稅解到京的。
所以,一年未到在農民頭上連加四賦,莫說朱常洛這個才能問政的太子做不出,就是皇帝也沒法辦。
事情便這麼拖了下來,原是準備等過了年收了南方各省的漕銀便将封賞發下去,雖說那平奴的皇軍是魏良臣的兵馬,背後站着的是鄭貴妃,但畢竟是皇帝親軍,是大明的軍隊,這一點朱常洛看的還是清楚的。
哪曾想,他這個太子絞盡腦汁為平奴将士們着想,那将士們卻不為他這太子想,不知聽了誰的煽動,竟然打着尊皇讨奸的旗号殺進了山海關,更是在今夜公然作亂,以維新之名攻進京師,更把他這太子的東宮給圍了,事情進展之快,之突然,都是朱常洛沒有想到的。
他若知道會有今夜,怎麼也要先湊一筆銀子解到關外去。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朱常洛算是體會到了父皇這幾十年的苦了。
曾經,朱常洛也想過,他的父皇之所以任由中央官職大規模空缺,初衷怕不是不想被這些臣子煩擾,而是為了省下那一個個官職背後代表的俸祿吧。
如果壽甯和她背後的那個奸夫真的能保證三年之内社稷正常運轉,朱常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将國庫抵押出去。
退一萬步,小不忍則亂大謀。
過得了今夜,他朱常洛才能是九五至尊;過不了,他朱常洛恐怕就得讓弟弟福王給他一個追谥了。
然而就在朱常洛已經做出決擇時,讓人意外的是,西李卻突然說了一句:“殿下想不簽便不簽,臣妾别的不知,但卻知殿下東宮之位絕非他人可以更疊的。”
這話讓朱常洛有些失神,也讓壽甯眉頭微颦了一下,不明白李翠兒說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她這個“太子妃”不想成為皇後了麼。
“如果殿下不簽,難道這太子就是福王來做不成?”西李的樣子雖不是挑釁,但話中的語氣卻讓壽甯有些不悅,并且這話聽起來好像十分有底氣。
壽甯不知道李翠兒哪來的底氣說這話,但她惦記着正事,不想和李翠兒口舌之争,隻對她那太子哥哥道:“二哥哪有那福份...大哥真不簽麼?外面可是等着呢。”
“我...”
朱常洛内心很是煎熬,西李說的固然是道理,天下人都知道的公理,可關鍵是他現在小命都被人家捏在手中,根本就沒有他不簽的權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