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窗外又下起了小雨兒,淅淅瀝瀝,打在窗下的巴蕉葉上,出悉索的聲音。“铮铮”兩聲響,雨夜琴鳴,一陣清幽微弱的歌聲,便在雨夜中輕輕傳來:
“忍看粉蝶過芳鄰,
自向枝頭暗暗詢。
甯負東風無限意,
為誰成病例為誰颦?
東風細細喚媒來,
深院嫁衣猶未裁。
可是旁人難解語,
芳心隻待石郎開?”
小妮子初還披着嫁衣羞地坐在床邊等待,可是眼看天色越來越晚,老爺竟似無意過來,雪裡梅的心裡可慌了開來。她并無意要與情同手足的蘇三争寵,可是她雖姿色俏麗,姝豔于群芳,奈何偏偏玉堂春是萬中無一的人間絕色。
地位不及幼娘,姿色不及蘇三,小姑娘芳心可可,一直擔心楊淩隻是迫于皇命才納她過門兒,其實心中并不喜歡她。枯坐到紅燭燃盡,雪裡梅自憐自傷,忍不住抱過琴來輕輕彈唱,聽着窗外苦雨纏綿,心中悲苦不已。
玉堂春從甜蜜的夢鄉中醒來,聽到雪兒這陣歌聲,直羞得無地自容,趕忙地掙紮起身,要服侍老爺更衣,楊淩早已起身披上了衣衫,見她初承雨露,一副嬌慵無力的模樣,忙按住她柔滑的香肩,拉過薄衾給她蓋上,柔聲道:“下雨了,别着了涼,早些歇了吧。”
玉堂春**着嬌軀。要這麼起來也真有點放不開,遂依言躺下。楊淩這般體貼,讓她心裡暖烘烘的,她甜蜜地抿嘴兒一笑,羞答答地點了點頭。
“忍看粉蝶過芳鄰……”,夜半歌聲又來了。**蝶兒忙不疊地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一夜兩次颠狂,該當遲睡不起才是,可是天剛亮,楊淩就醒了過來,或是因為這段時間已經習慣了早起上朝的時間。習慣晚睡早起的雪裡卻還睡得正香,她的睡姿實在不好,一夜糾纏。整張薄衾全被她纏在了自己身上,隻露出兇前一抹粉膩,薄施粉黛的臉頰上還挂着兩抹淺淺的淚痕。
雪裡梅自知姿色、脾氣比不得玉堂春,為讨老爺歡心,雖是剛剛破瓜,卻含羞帶怯将在莳花館聽來學來的狐媚子手段竭力使來,隻求老爺盡興開心,心裡能有她一個位置。
個中旖旎自不侍言,單是小丫頭那種孜孜不倦、上下求索的精神就足以令滿天淫神為之感動。若不是見了她的落紅和她交歡時的稚嫩表情,單看她層出不窮的花活兒,楊淩還道她是***場中的行家裡手。
雪裡梅身輕體軟,盈盈一握的纖腰,吹弱得破的肌膚,尤其那玉蛤粉膩、一隙嫣紅,竟是幹幹淨淨、寸草不生。動情時眉梢兒蹙着,常常喜極而泣,清純的臉蛋上呈現出一種異樣的妖魃,竟令楊淩産生一種欺負淩虐的快感,這一夜風流,果真盡興。
……………………
該開苞的開苞了,該開張的也要開張了。
内廠建立。内廷外廷人人矚目,可是内廠衙門在西直門外拿不出銀子買地,竟然組織剛剛在泰陵充當役工的左哨營官兵、如今搖身一變成為番子們的兵丁在高老莊後邊的山谷中自力更生修築衙門,真令人笑掉了大牙。
東廠擔心楊淩馬上接收稅監,範亭和司禮監四大領太監聚在一起,想了種種刁難的法子,可是卻遲遲不見楊淩登門。詫異之下派人去打聽,卻聽說楊淩招納了錦衣衛中出名無能的守門千戶色目人于永做二檔頭,帶着一大幫子大兵正在四處聯絡跑長途志苦力的車馬行合作,組建内廠的情報機構。
聽了這消息,範亭幾乎笑岔了氣兒,對楊淩的謹慎重視頓時一掃而空,要不是彼此正是處于敵對立場,他都要同情楊淩這番作為實在丢盡了廠衛的臉面。既然楊淩一時不敢找上門來接收稅監司,自己也不妨大方一些,範亭吩咐下去,叫東廠的番子暫不要去找内廠的麻煩,且看看楊淩是否識相再說。
文官們聽說皇上在東廠、西廠、錦衣衛之外居然又設了内廠,紛紛向三大學士要求趁内廠立足未穩,動所有廷臣口誅筆伐促使皇上撤了内廠。
謝遷聞言為之心動,他密約劉健、李東陽商議此事。劉健聽說了楊淩的軟弱行為,也不覺得内廠可以成為心腹大患,不過如果能夠動廷臣的力量将它鏟除,勢必可以叫東西兩廠和錦衣衛有所顧忌,不敢胡亂幹預朝政,所以他也欣然表示同意。
但是李東陽沉吟半晌,遲遲不一言。謝遷忍不住慨然道:“賓之,我知道你對楊淩此人甚有好感,甚至抱以很大期望。
我們都老啦,還能為朝廷盡幾年心力呢?如果有幾個德才兼備的晚輩能夠好好輔佐皇上,我們這班老臣也對得起先帝、對得起天下黎民百姓了。可是,楊淩和皇上身邊一班弄臣呼朋道友,如今又謀得内廠差使,分明狼子野心,難道你還相信他會是個忠良?”
劉健不悅道:“賓之,我知道你對他期許甚深,他的才幹雖不及楊廷和、楊一清,卻是最受皇上寵信的人,如果他忠心為國,我們自然不妨好好扶持于他,說不定本朝可以象宣德朝‘三楊秉政’一樣,再出個‘三楊幹才’。可是如今聽其言、觀其行,此人雖未必大奸大惡,卻絕不似忠賢臣子呀,你不要再感情用事了。”
李東陽微微笑道:“兩位大人以為我不忍斷了他的前程麼?呵呵呵,我是在想,朝廷中有内廠、無内廠,哪個更為有利?”
謝遷不以為然道:“賓之,你糊塗了不成?你說廠衛幹過什麼有益于朝廷、有益于百姓的事情?有兩廠一衛争權奪利還不夠,難道還要再添一隻惡虎嗎?”
李東陽輕笑道:“謝大人莫非忘了這内廠之虎,虎視耽耽處卻是稅監司麼?”
劉健、謝遷聽了眼神倏地一亮,謝遷已脫口道:“兩虎相争……”。
劉健猶豫一下道:“我看楊淩處處避讓,不與東廠争鋒,稅監司移交内廠是皇上的口谕。有聖旨在手他都不敢去向王嶽開口,賓之對他是否寄望太深了?”
李東陽哈哈笑道:“老大人,若看楊淩平時行事,雖得帝寵,卻向知收斂。可是你忘了他在經筵上那番見識、那番心機,竟令滿朝想要為難他一番的大人們啞口無言了?此人心機見識可見俱非常人,我這所以看不透他,是因為他深得帝恩,原本不必屈居于神機營之内。
當然如果他野心勃勃,想插手或外放個封疆大吏,我們是不會袖手旁觀的,奇就奇在他似乎确實随遇而安、毫無野心。
他既這般蜇伏隐忍,不露鋒芒,現如今卻大張旗鼓、熱忱于開辦内廠,我才不信他會放過稅監這個灸手可熱的差使用權”,他微微一笑,兇有成竹地道:“等着看吧,如果我老眼未花,楊淩異想天開地去聯合什麼車馬行為内廠眼線,十有**是故意示弱。待他勢力穩定,必然要和東廠奪稅監這塊肥肉。”
謝遷擊掌贊贊道:“妙呀!天下稅賦,三分歸戶部,七分入司禮監,财政大權掌于内廷終是不叫人放心,王嶽年事已高,一旦不在,将來事殊未可料。如果内廠、西廠争權奪利、兩敗俱傷,我們便可以趁勢動,将稅賦之權重歸于戶部手中了。”
劉健蹙了蹙白眉,說道:“賓之想得倒是不錯,可是東廠樹大根深,勢力遍及天下,楊淩隻憑着聖眷和不成氣候的内廠,有資格挑戰司禮監,挑戰東廠麼?”
李東陽呵呵笑道:“不能,所以我們不但不能進言讓皇上撤了内廠,目前還要明裡暗裡多多幫扶他們,内廠實力越強,他的野心就會越大,但是無論如何強大,他都不可能給東廠造成緻命一擊,除非我們給他一種假像:外廷站在他這一邊!”
劉健擊掌道:謝,給督察打個招呼,叫禦使台的言官們不要尋内廠的麻煩,目前還要大開方便之門,讓内廠有實力從東廠手中奪桃子,呵呵呵,利之所至,二桃便當能殺三士!”
弘治一朝近二十年來,外廷始終壓内官一頭,所以三大學士似乎因此忘世上還有另一條諺語:養虎為患!
…………
兩個月,僅僅兩個月,内廠的勢力展遠遠過楊淩自己的預料。他原本估計内廠一開,司禮監、東廠、錦衣衛和外廷文臣們決不會視而不見,風刀霜劍勢必不絕于途。
所以他以八百裡快馬将吳傑、黃奇胤請回京來,自行設置了内廠官職,吳傑任大檔頭,黃奇胤、于永任二檔頭,連得祿等三位都司官任三檔頭,柳彪、楊一清任掌刑千戶,餘者按百戶、司房、辦事,番役全面改制,一切安排妥當後,自己天天跟在皇帝身邊,準備*這棵大樹應付可能的種種攻擊。
不料東廠一直沒有聲息,朝中文官和禦使台也突然沒了動靜,倒讓楊淩白擔了一番心思。吳傑這些年來雖在錦衣衛中不受重視,卻一直承擔着最辛苦的搜集情報工作,在這方面可謂經驗娴熟。
楊淩不但将他調回京來,而且一步登天升任僅次于總督内廠欽差官楊淩的大檔頭,而且楊淩對他這個出身錦衣衛的人全無避忌,諸事都放膽交給他去做。
多年來飽受排擠、猜忌的吳傑感激涕零,加上他救過楊夫人的命,自認和楊家有層極親密的關系,所以為了内廠可謂嘔心瀝皿、不遺餘力。那班訓練有素的神機營官兵在他和柳、楊兩位千戶的調教下迅融入了新的角色。
黃奇胤接了聖旨進京,聽說楊淩要他到内廠任職,這位老夫子雖說受朝廷打壓多年,但是昔年那位熱皿禦使的傲然風骨猶在,竟拂然拒絕。楊淩心裡早已有所準備,他将老夫子請進密室,推心置腹地與他詳談了一番自己造福黎民的大緻目的。
黃奇胤畢竟不是當初那個少年中舉、既而留任督察院。不知民間疾苦的禦使言官了,也不再有堂堂皇皇愛惜個人羽毛的書生意氣,在他心裡,如果能腳踏實地為百姓做些事情,就算留在内廠損及個人聲譽也算不得什麼了,何況如今的京師還有哪個記得他這位少年得意時便一頭栽到窮荒僻壤近三十年的人?
兩個月的功夫。内廠不但成功地在京師立住了腳跟,而且觸角以京師為中心,每天都在向四面八方延伸不停,這種奇終于引起了東廠和司禮監的注意和恐慌。
這種瘟疫般的蔓延度就是楊淩也沒有想到,他本來是想先開通京師到江南一路水運、6運的交通線,待年底有了出色的盈利,給其他商人樹下榜樣,再趁勢全面擴充内廠的勢力範圍。
就算如此,他心中也不敢樂觀,商人和官方打交道天生處于弱勢地位,他們不可能沒有絲毫猜疑地放心和内廠合作,内廠又不能用權勢強行逼迫他們公私合營,要樹立信譽取信于這些生性謹慎多疑的商人談何容易?
可是來自萊茵河畔的神聖羅馬帝國後裔于永,還真是塊經商的料兒,他帶着人拜方了幾家最大的船行、車馬行,開出的條件沒有一個車主會拒絕。
我們内廠幫你們運送财帛貨物、行商客人。你們現在盤點計算出以住五年平均每年的盈利,我們插手後如果盈利低于這個數我們分文不取,高于這個數高多少都是五五分成。今年?今年這後半年我們分文不取,幫你們白幹。
深受不法盤剝之苦卻又無處訴苦的船行、車行東主們,如何不知這其中蘊含的巨大利潤,内廠的條件豐厚到叫人做夢都能笑出聲來,他們怎麼會不答應?
于永隻跑了四家,就不必再走下去了,高老莊這個世外桃源的鄉間小路上,絡繹不絕都是聞風而來的各家通運行的大小東主,隻不過半個月時間,整個京師乃至附近城池的所有車馬行、船行全部同内廠簽訂了契約,内廠的勢力沿着運河、官道象滾雪團似的一路滾向天下各地。
聽到消息的楊淩提心吊膽地跑去質問于永:朝廷的軍饷隻到七月末,剩下五個月内廠幾千号人吃什麼喝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