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頂頭上司松江知府陳廷璜一身便裝的突然出現在面前時,袁祖悳就已經隐約感覺事情不妙,但是仗着有巡撫座師撐腰,袁祖悳開始還沒怎麼的慌張,還強作笑顔打聽陳廷璜的來意,陳廷璜則直截了當的告訴袁祖悳,道:“老夫是為了上海教民被殺一案來的,洋人跑到松江擊鼓鳴冤,狀告你偏袒殺害教民的兇手,所以老夫不得不來。”
“府尊,冤枉,冤枉啊。”袁祖悳大聲喊冤,道:“洋人那是胡說八道,憑空誣陷,你要為下官做主啊!”
“袁大人,你如果真是被冤枉的,本官當然會還你一個公道。”陳廷璜面無表情的說道:“但是沒辦法,楊撫台下文,限我在三天之内查清此案,嚴懲兇手,給告狀的洋人一個交代,所以本官不能不追查你在此案之中的牽扯,從現在開始,這個案子也由本官接手,你也得按規矩接受本官問訊。”
袁祖悳滿臉的難以置信了,陳廷璜也知道袁祖悳不會相信是楊文定親自下令查辦他,便主動出示了楊文定親筆簽名用印的正式公文,而看到那熟悉的筆迹和印章,袁祖悳簡直就是如遭雷擊了,失聲說道:“怎麼可能?恩師怎麼可能會下這樣的命令?還有,恩師是怎麼知道這個案子的?”
驚叫到這裡,4,..袁祖悳又突然全身一震,頓時猜到了其中原因,再次失聲道:“難道說,洋人還到蘇州去告狀了?”
看到陳廷璜默默點頭的模樣,袁祖悳差點沒當場癱在地上,牙關打着顫半天都發不出一點聲音,陳廷璜則又說道:“袁大人,現在明白事情有多嚴重了吧?别浪費時間了,快把關于此案的所有卷宗拿來,本府要立即查閱。”
袁祖悳愁眉苦臉的答應,趕緊派人拿來所有案情記錄交給陳廷璜,勉強算是稱職的陳廷璜也馬上細看記錄。然而正如陳廷璜所料的是,盡管就連普通的上海百姓都知道這個案子的元兇是袁祖悳暗中扶持的小福建,但陳廷璜卻在案件記錄中把所有的罪名都推給了幾個鳥黨的小角色,耍盡花樣為小福建開脫罪名,事事處處都偏袒回護到了極點。所以看完了這些記錄後,陳廷璜也很直接的告訴袁祖悳,說道:“袁大人,你對這個案子的審問定論,換成平時也許無所謂,但是現在,恐怕過不了這個關。”
“府尊,下官關于這個案子的查問記錄,句句屬實啊。”袁祖悳垂死掙紮的喊冤,道:“府尊大人如果不信,可以馬上提審那些人犯,如果他們的口供與記錄不符,下官情願……,情願……。”
袁祖悳狡辯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因為袁祖悳看到,他的頂頭上司陳廷璜臉色已經越來越看,而袁祖悳自行閉嘴後,陳廷璜也冷冷的說道:“袁大人,如果你真要本官提審人犯,當然不是不可以,但如果那些苦主一旦還是咬死那個陳明不放,還扯出你和陳明的私下關系,那麼接下來,本官如果還下令把你當場拿下,恐怕就沒辦法向楊府台和朝廷交代了吧?”
袁祖悳臉色一變,這才明白陳廷璜肯定早就知道了事情真相事實上也正是如此,幾百上千人的械鬥還鬧出人命,曲師爺如果還查不到真相,就真是白拿陳廷璜的俸祿銀子了。而陳廷璜看了袁祖悳一眼後,又冷冷說道:“袁大人,這個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如果不是洋人執意要插手,你這麼定案也不是不能搪塞過去。但是洋人這麼糾纏不休,本官就沒辦法了,畢竟,這事也關系着本官的頂帶花翎。”
袁祖悳全身顫抖得更加厲害,怯極之下,袁祖悳突然向陳廷璜雙膝跪下,哭喪着臉慘叫道:“府尊饒命,下官一時糊塗,鑄成大錯,求府尊大人高擡貴手,放下官一條生路,下官結草銜環,定當報答府尊的大恩大德。”
慘叫着,袁祖悳又趕緊命人取來五千兩銀票,雙手捧了獻給陳廷璜,陳廷璜闆着臉不收,袁祖悳堅持要送,焦急之下幹脆哭出了聲。而陳廷璜雖然不願牽涉進這個案子,但考慮到如果真的坐實了袁祖悳的包庇之罪,自己不但要得罪出了名小眼的楊文定,年末的吏部考語上也肯定不會有什麼字眼,所以歎了一口氣後,陳廷璜再次把銀票推開,沉聲說道:“銀票你先留着,本官給你一天時間,明天本官再升堂問案,在本官開堂之前,你如果能洗清你的瓜葛,那本官就可以把你撇出去。”
“可是府尊,下官怎麼洗啊?”袁祖悳哭喪着臉問道。
“虧你還是讀書人,連解鈴還需系鈴人這句話,難道都沒有聽過?”陳廷璜闆着臉呵斥,又道:“你究竟是和誰結了仇,又是誰暗中唆使洋人四處告狀,你自己心裡清楚。如果你能求得他的原諒,讓他不再指使洋人繼續鬧下去,那麼本官就有辦法為你開脫了。”
袁祖悳恍然大悟,趕緊向陳廷璜連連磕頭道謝之餘,難免又在心裡不斷叫苦,“慘了,才剛把那個老不死得罪到死,現在又要跑去求他手下留情,本官這次有得苦頭吃了。”
………………
該來看看老吳家這邊的情況了,當袁祖悳厚着臉皮跑到吳府門前求見時,吳健彰和吳超越祖孫正好在吃晚飯,躲在吳府治傷的劉麗川也正好在場,聽到門子報告說袁祖悳求見,吳健彰和劉麗川還一度驚訝于袁祖悳的來意,吳超越則一邊大口吃着在二十一世紀已經滅絕的四鰓鲈魚,一邊随口說道:“果然來了,還算聰明,知道解鈴還需系鈴人。”
“超越,你這話什麼意思?”劉麗川驚訝問道。
“我說袁祖悳還算聰明,知道該找誰求饒才用。”吳超越笑笑,說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肯定是麥神父他們已經在蘇州把狀告響了,楊文定怕事鬧大,逼着袁祖悳給洋人交代,袁祖悳無路可走,又知道我們不點頭洋人就不會罷休,所以就跑來求饒了。”
吳健彰和劉麗川一聽大喜了,都說肯定是這樣,然後吳健彰又趕緊下令召見時,吳超越卻趕緊阻止道:“等等,爺爺,别見他,找個借口打發他滾蛋。”
“為什麼?”吳健彰疑惑回頭來問寶貝孫子。
“因為見了面後,爺爺你就不好意思推辭了。”吳超越解釋道:“現在想把袁祖悳幹掉也很簡單,就是别理睬他,别給他機會磕頭求饒,那麼要不了幾天,小福建就得人頭落地,袁祖悳也最輕都是罷官免職從上海滾蛋,重了的話,人頭落地都不是沒有可能。”
吳健彰小小吃了一驚,驚訝問道:“孫兒,你還想連袁祖悳一起幹掉?”
“當然!”吳超越想都不想就答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我們和袁祖悳結下這麼大的仇,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把他徹底幹掉,那麼就算他暫時低頭求饒,也隻會繼續是懷恨在心,隻要一有機會,他肯定會出手報複,到時候我們隻會更難應對。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抓住這個機會斬草除根,徹底幹掉袁祖悳,讓他永遠沒機會找我們報仇!”
好歹已經在官場上厮混了幾年,吳健彰倒是很清楚寶貝孫子說的是實情,但吳健彰卻又比孫子考慮得更全面一些,盤算了一下就搖了搖頭,說道:“孫兒,爺爺知道你說得對,爺爺也恨不得把那個袁祖悳千刀萬剮,淩遲處死。但是沒辦法,這個袁祖悳是楊撫台的門生,楊撫台又是我的頂頭上司,我堅持弄死了袁祖悳,等于就是得罪死了楊撫台,以後我在官場上就更不好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