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凄厲的海風呼嘯掠過,吹在人的臉上,幾如刀子割肉。
海城西面,蒼茫的曠野上,無數漢人奴隸猶如蝼蟻,已經接連填平了海城下的兩道大壕溝。
薄薄霧霭間,隐隐可以看到,他們身後那一個個五顔六色的身影。
他們肯定在喝罵着什麼,不過此時海風很大,很難傳到這邊來。
“大帥,照這個速度,恐怕巳時中他們就能推過來了!”
土牆中央,簡易卻高大敦實的城門樓上,許秀緊緊皺着眉頭,面色冷冽間又有些不自然。
俨然,此時清軍主力如此規模,便是許秀這種老牌将官,心中都是沒有太多底氣了。
徐長青戴着鹿皮帽,銀色精甲外又罩了一件鹿皮馬甲,眯着眼睛看向蝼蟻般的人潮,英挺的臉孔并沒有幾分波動。
三道壕溝,第二道也快要被填平了,縱然第三道壕溝處在模範軍投石車的射程範圍之内,城牆下又有着三十多米寬的冰冷護城河,但清軍的這種推進,幾乎不可逆!
這也是明軍面對清軍時最大的悲哀!
哪怕是徐長青的模範軍,此時依然不能免俗!
沒有跟清軍野戰的能力!
一旦明軍失去地利之憂,那種結果往往是不可控制的災難……
尤其是眼前的這幫漢人奴隸,就算用屁股想徐長青也能知道,九成九肯定是山東左協那些沒有來得及撤離的百姓。
多爾衮這龜兒子,壞着呢!
但徐長青此時卻并沒有幾分緊張,更沒有半分害怕,為了這一刻,他早已經準備多時!
“早上所有戰兵每人加半斤酥魚,輔兵三兩,民夫二兩,中午讓楊忠良殺二十口肥豬,三十頭牛,要确保每個兒郎,不僅有熱湯喝,還要有肉吃!”
“是!”
随着徐長青下達了命令,許秀有些繃着的神經一下子再次緊繃了起來,緊張感反而是消散了許多,趕忙去忙活。
“艹你娘的狗尼堪,動作都給老子快點!再敢偷懶,爺我剁了你的鳥頭當球踢!”
“啊!爺别打,别打,我沒偷懶,我真沒偷懶啊……”
“嗚嗚嗚,大叔,我手沒知覺了,沒知覺了哇……”
“唉喲二子,你麻溜點啊,沒知覺也得幹啊,不幹要掉腦袋哇……”
“狗東西還敢偷懶!”
“啪啪!”
“啊”
辰時末,天色逐漸放亮,清軍的先鋒奴隸不出預料的推到了第三道壕溝附近。
這不到二百步、也就二百五十六米的距離,在海城城頭上,随着風聲,已經可以隐隐聽到奴隸們身後鞑子的叫罵聲。
他們手裡的鞭子可絲毫不留情,稍有動作慢的,鞭子劈頭蓋臉的便是朝着奴隸們的頭上招呼。
很快,漢人奴隸們可憐的哀呼慘嚎便是傳過來。
“畜生!”
“畜生啊!這,這鞑子簡直是畜生啊!伯爺,這好像都是沾化城的百姓啊。”
徐長青身邊,李公公這時也來壓陣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暴虐的場面,一時連害怕都忘了,義憤填膺。
這一年多在沾化城的日子,他過的不要太舒服,說太上皇都不為過,因此也認識不少沾化城的百姓們。
然而,在此時,這些他熟悉的沾化百姓們,真的是連豬羊都不如,就這樣生生被清軍虐待着來填海城的城。
不過李公公究竟是出身宮裡,見過大場面,屁股還沒歪,沒嚷嚷着讓徐長青救人。
“大帥,都已經準備就緒了。”
這時,張大弓親自過來禀報,面色有些複雜。
周圍衆多将官們頓時一片肅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是彙聚到了徐長青身上。
真的…要對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們開火嗎……
徐長青面無表情,片刻才擺了擺手:“待命!随時等候命令!”
“是!”
張大弓聽到這個命令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氣,快步跑開。
此時,海城西城頭,足有二百多架投石車,一旦徐長青下令開火,那,便是張大弓,也根本無法想象,到底要面對什麼樣的場面。
“呼,呼。”
徐長青也在不斷的調整着自己的呼吸節奏,通過此來調整着自己的狀态。
最歹毒是人心那!
這幾十年來,為何明軍面對清軍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斷接連失利,自殺殉國的文官更是數不勝數?
因為很多情況下,他們真的是沒有選擇!
清軍不僅狠,而且又穩又準!
試問,便是徐長青在這種狀态,都很難直接下令,讓強大的火力對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們開火,又何況那些尋常的文官呢?
受制于大明的制度,漢民族的弱勢,面對這種狀态,你開火是死,不開火也是死!
許多飽受儒家文化熏陶的士大夫們,最終隻能是選擇自殺殉國!
用這種看似‘體面’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一來,至少在他們的任上,他們沒有泯滅人性,對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們下手。
然而,他們都刻意忽略的是——
即便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們因為他們的決定活過了這一時,卻是讓城中更多的百姓們萬劫不複,一次又一次循環,甚至淪為‘兩腳羊’……
甚至别說此時了,就算是後世如此發達的米軍中,許多人在戰後,不可避免的都會患上‘戰争綜合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