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命令正式下達的一瞬間,金娜發現自己所有的緊張與忐忑都消失了,軍人的本能漸漸成為主宰,她輕輕吸了口氣,在将命令轉達至整個龍騎兵中隊的同時,她的雙手也沉穩地握住了面前的操縱杆,感受着這鋼鐵機械傳達來的力量和冰冷,心中一片平靜。
一架又一架形如倒錐體的反重力飛行器在雲層間迅捷劃過優雅的弧線,脫離了之前的巡航軌迹,向着大地上那片閃耀的戰場掠去。
風向風速核算完畢,高度速度在預期值内,投彈角度與距離也已經确認了數遍,投彈手将手指放在了控制台中央的一處符文扳機上空,默默數着數。
“全機組解除航彈保險——松開安全鎖——投彈!”
……
塞西爾人的夜間攻勢毫無止息的迹象,震耳欲聾的炮火在城牆上空一刻不停地炸響。這是自冬狼堡建立以來這座要塞便不曾經曆過的嚴酷考驗,甚至是提豐立國以來都不曾經曆過的戰争景象,即便是英勇的帝國士兵和驕傲的戰鬥法師們,也在這種聲勢浩大的攻擊面前感到了震撼——但無論如何,防線還是穩住了,冬狼堡堅固的護盾和城牆經得起考驗,至少短時間内,塞西爾人的“天火”打不進來。
帕林·冬堡觀察着西側城牆上空護盾表面的魔力流向,微微松了口氣:“魔力循環已經重新穩定下來……看樣子魔力焦點撐住了。”
“但一味固守不是辦法,”安德莎說道,“冬堡伯爵,還記得我們剛才談論的麼,我們必須想辦法打破現在的局面,重新掌握……”
她話剛說到一半便突然停了下來,某種隐隐約約傳來的、在這炮火轟鳴的背景中幾乎難以分辨的嗡嗡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仰起頭,看向有些昏昏沉沉的夜空,臉色有些古怪。
帕林·冬堡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安德莎,怎麼了?”
“冬堡伯爵,你有沒有聽到……天上傳來什麼動靜?”
冬堡伯爵怔了一下,也跟着擡起頭看去,終于,他的目光在那堆積的雲層和昏暗的星光之間捕捉到了一些幾乎無法用肉眼察覺的陰影。
那些陰影在高空掠過,即使是傳奇強者在這裡恐怕也很難感知到它們是否有魔力氣息或惡意,然而冬堡伯爵心中仍舊湧出了巨大的危機感,在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有了斷續,下一秒,這位強大的法師便揮手召喚出傳訊符文,以最大的聲音吼叫着:“高空來襲!!!”
“重設魔力流向——敵人從空中來了!”“一至六梯隊所有法師調整共鳴方向,準備攔截空中襲擊!”“來不及了!”
命令在第一時間下達,所有的士兵和戰鬥法師們盡管茫然卻仍然以最快的速度開始響應來自指揮官的指令,然而不管他們的反應有多快,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整座要塞幾乎所有的防禦力量和人員精力都被塞西爾地面部隊的攻勢牢牢牽制着,更不要提各級指揮官們甚至都沒有多少“緻命襲擊會來自高空”的概念,在這個“戰場”概念仍舊主要集中于地表的年代,這一切都成為了冬狼堡最緻命的缺環……
炸彈落下來了。
安德莎的眼睛瞪得很大,她仰望着天空,看到層疊堆積的雲層已經快要遮擋所有星光,她看到那那些陰影之間有微光閃爍,随後一個個閃爍的亮點脫離了它們,如流星般墜落下來。
遠比魔導巨炮轟擊時更加可怕的爆炸在冬狼堡上空炸裂。
熾熱的巨大火光如禮花般綻放,在護盾表層轟開了肉眼可見的沖擊波,一圈圈的波紋在夜空中不斷擴散着,漣漪連接成片,随後被蒼白的雜波迅速覆蓋,整個冬狼堡大護盾都劇烈地震蕩起來,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在護盾内部回蕩着,仿若敲響了一口不可見的大鐘,而在這可怕的轟鳴中,冬堡伯爵聽到了一個更加可怕的聲音——
他聽到嘯叫聲正從四面八方響起,那是護盾瀕臨極限的征兆。
緊接着,更多的炸彈開始從高空墜下,如地毯般從南向北地覆蓋着整個護盾,冬狼堡内各處的護盾節點一個接一個地炸裂,城内多處建築因魔力亂流而燃燒起來,熊熊燃燒的火光照亮了高牆與塔樓,而在火光映照下,安德莎看到自己頭頂的護盾正在迅速消失。
一枚航彈終于穿透了稀薄的冬狼堡大護盾,它如隕石般墜落,墜入外城和内城之間,滔天的火光刺痛了安德莎的雙眼,她感覺耳邊轟然一聲,可怕的熱量從左側襲來,她甚至來不及感覺到劇痛,便隻看到一片黑暗。
……
“全彈投放完畢,确認目标護盾已熄滅。”“目視确認兵營區和武器庫已摧毀……”“核心城堡區仍然完好……護盾仍然存在。”
金娜透過觀察窗看着已經陷入一片火海的冬狼堡,空襲之後的戰果正一條條彙聚到她面前。
冬狼堡大護盾如計劃中一般被摧毀了,但作為要塞核心的城堡區看樣子是在轟炸中幸存了下來——這堅固的要塞不愧于它的盛名,它顯然同時擁有兩重獨立的護盾系統,即便外城區和大護盾全部被毀,這座堡壘似乎也仍然能依托核心城堡頑抗下去。
但金娜并未因此感到遺憾——這一切皆在參謀團的判斷中,一次空襲并不能徹底摧毀提豐人的要塞,如今的重創已經是很符合預期的戰果了。
失去了大護盾和半數的城防設施,再加上士氣方面遭到的巨大打擊以及人員方面的傷亡,這座要塞被拿下隻是個時間問題——而且是在很短的時間裡。
“返航,重裝,”金娜下達了命令,“或許今夜我們還要再來一次。”
……
轟鳴,熾熱,皿腥的氣息,不斷失衡墜落的感覺……安德莎覺得自己似乎在一片黑暗的深淵中被不可見的風暴裹挾着忽上忽下,有那麼一段時間,她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感知,但在最後一次強烈的失重感中,她還是猛然回到了這個世界。
仿佛身體散架般的疼痛感在所有的神經中激烈動蕩着,她感覺自己躺在一個柔軟的地方,身體卻被寒冷浸透,腦海中也如雷般轟鳴不休,她隐隐約約能聽到周圍有人說話的聲音,但一種更響亮的噪音在耳朵裡嗡嗡作響,讓她根本什麼都聽不清楚。
劇烈的煩躁感湧了上來,她惱怒地想要驅散那些噪音,也不知道是不是這種怒火産生了作用——她聽到耳邊的噪音真的減弱了一些,同時也隐隐約約看到眼前浮現出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