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典正在城堡内外進行着,上午的典禮儀式結束之後,還會有盛大的花車巡遊以及在廣場上的各種傳統慶祝活動,這座城市中的幾乎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在這一天盡情放松,而全新設計的典禮活動毫無疑問會更加将人們慶祝的熱情催上頂峰。
但在晚宴開始之前,這個帝國的新元首不必再出席接下來的活動。
高文靜靜地坐在房間内,他沒有拉開窗簾,也沒有開燈,任由一種昏暗而安靜的環境将自己慢慢包圍,城堡内外的歡慶聲隐隐約約傳入他的耳朵,那裡面混雜着音樂、歡笑、舞步以及魔法禮花炸裂的聲響,這些聲音遙遠而缥缈,以至于它們的出現反而更加襯托出了房間中的安靜。
通過對梅莉塔·珀尼亞的觀察和詢問,他終于可以确認,黑阱果然與衆神有關,而忤逆計劃中的部分措施,對于規避黑阱确實是有效的。
當然,在這之前高文就已經産生了猜測,但直到今日,猜測才獲得驗證。
在昏暗寂靜的房間中,他曲起手指,一下一下有節奏地輕輕敲擊着桌子。
“龍族仍被困在黑阱内……他們不是沒有遇上黑阱,而是在遭遇黑阱之後被‘卡’在了這個狀态……”他心中轉動着各種各樣的念頭,“他們也嘗試過‘忤逆’之舉,然後失敗了?是被神發現了,還是……
“可惜沒辦法詢問,看梅莉塔的狀态,任何一個知情的巨龍恐怕都無法回答這方面的問題……梅莉塔嘗試說出關于黑阱和神明的信息時,發生在她身上的變化到底是什麼?
“是神明的幹擾?還是……具現化的心靈鋼印?如果嘗試突破黑阱失敗,心靈鋼印就會變成一種可以具現化的力量麼?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忤逆計劃的每一步就更要小心謹慎了……連巨龍都無法掙脫它的束縛,人類一旦陷入鋼印狀态,絕對會萬劫不複。”
無意識的敲擊動作停了下來,高文微微扭頭,看向旁邊的空地:“瓜子快嗑完了?喝點水别吃了,晚上還有宴會。”
琥珀的身影從空氣中浮現出來,手裡抓着最後幾個瓜子,腳底下全是瓜子皮,她睜大眼睛看着高文,一臉不滿意:“你就不能偶爾假裝沒發現我?我堂堂一個潛行者也是有職業尊嚴的!”
“你堂堂一個近衛,在帝國元首的房間裡一個小時磕掉兩斤瓜子你跟我說你有職業尊嚴?”高文瞪了對方一眼,“自己收拾收拾,我加冕第一天,不能讓宮廷檔案裡留下‘帝國元首加冕首日返回房間之後因不明原因嗑了兩斤瓜子’這種奇奇怪怪的記錄。”
琥珀把最後一點瓜子皮扔掉,拍了拍手,然後一邊用腳尖把地上的瓜子皮聚攏到一起,一邊很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我有點後悔沒聽你的去看看你寫的那些東西了……你到底交給那個代理人什麼了?”
“……就隻是一些留給後人的知識而已。”
琥珀定定地看着高文:“但你們為什麼會談到要推翻帝國?甚至……談到要推翻你什麼的……”
高文思索着,悠悠感歎了一句:“是啊……我也沒想到我會做這些事情。”
自己是為什麼要走到今天,明天又準備如何繼續走下去,對這一點,高文其實一直都很明确,但在這明确的道路中,也并非每一件事都是如他預料的那樣發展的。
在一開始,他的目标就很簡單,他隻是想要活着而已,經曆了幾十上百萬年的孤寂之後,他終于能再次以人的形态站立在大地上,這對當時的他而言是何等的驚喜,他想要活下去,以人的形式活下去——但想要在這個世界上存活,并沒有想象的那麼容易。
為了活着離開舊塞西爾廢墟,他不得不帶着幾個撿來的後代和随從殺出一條皿路;為了在這個時代找到一片立錐之地,他不得不以高文·塞西爾的身份,帶着難民們開拓出一片土地;為了應對不知何時到來的魔潮,為了應對鄰國的威脅,他必須讓自己的勢力得以發展……
這是一條停不下來的路,高文本身也沒想讓它停下來。
畢竟,他骨子裡也不是個安分的人,如此難得地擁有了一次重活的機會,他也是不甘于苟且度日的。
但随着在這個世界活得越久,和那些有皿有肉的人接觸的越多,他發現自己已經越發地無法擺脫這“重活一次”所帶來的影響。
責任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東西,當他選擇接過高文·塞西爾的遺産之後,他就注定了要承擔與之相伴的責任,而當他親手推動了很多人的命運之後,這責任本身也就是他自己的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态是什麼時候逐漸變化的,但他知道自己一路做了這麼多事情,心态必然會産生相應的變化——沒有變化反而會讓他懷疑,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被“衛星”徹底地改造,懷疑自己表面看着是個有皿有肉的人,内裡卻是個無皿無淚的機器。
在打下聖靈平原東部地區,進入白銀堡之後,在和威爾士·摩恩一番長談,又回頭審視了自己一路走過來的路之後,高文意識到自己的目标已經不僅僅是“活着”那麼簡單了。
他想活着,還有無數的人在依靠着他活着,甚至在現階段,整個魔導工業社會的秩序都是依靠他而活着的——這一點反過來同樣成立,他能走到這個位置,依靠的也是這無數的人和事物。
這是一個龐大的共生關系,至少現階段是這樣。
所以,高文想幹一票大的,也算沒有白活一次,也算對得起自己至今的努力。
而至于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因素推動着高文在這條路上繼續走下去……那是連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