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尤裡和馬格南兩名大主教恢複清醒,高文便停止了和丹尼爾的直接交流,重新化為一個在旁邊安靜旁聽且人畜無害的域外遊蕩者。
從某方面看,他覺得自己這個從頭至尾跟着永眠者們一起行動,卻又不為人所知的“額外之人”好像才是這詭異地方最恐怖的元素……
而在另一邊,丹尼爾則從尤裡大主教口中得知了對方在重新校準心智時的經曆。
“你說……你在自己的記憶深處看到了上層叙事者的投影?”丹尼爾表情格外嚴肅,盯着尤裡的眼睛,“而且你記憶中象征‘潛在自我’的部分已經開始贊美上層叙事者?”
尤裡大主教表情陰沉地點了點頭,旁邊的馬格南也做出附和:“我也遇上了類似的情況——該死,我回到了幾十年前還在戰神教會裡擔任牧師的時候,那教堂中坐滿了人,突然之間,所有人都開始對上層叙事者祈禱……我發誓,從我放棄戰神信仰成為噩夢導師再到現在,我所編織出的最可怕的噩夢也就這個水平了!!”
高文在旁邊聽着兩位大主教講述各自的經曆,意識到這兩人應該都屬于半路“轉化”而來的永眠者神官,他們一個曾經是提豐的貴族,一個曾經是戰神教會的神官,但很顯然,他們已經徹底與過去決裂,并通過自身實力與長時間的效忠晉升成了永眠者的高層。
這一點和丹尼爾的經曆倒很是相似——在成為一名黑暗神官之前,他是從提豐法師協會出走的高階法師,也是半路“轉化”成永眠者的。
“現在我必須确認一點,”丹尼爾則盯着尤裡和馬格南兩名大主教,“你們是否已經受到了上層叙事者的污染?”
尤裡和馬格南相互對視了一眼,兩人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異議。
在各自的記憶深處,在本應屬于自身的潛意識最底層,他們已經親身體驗到了“上層叙事者”的詭異侵蝕,對那種人類難以理解的力量,他們絲毫不會輕視,更不會盲目相信自己對自身情況的判斷。
畢竟,如果污染來自自身潛意識,那麼一個人是不可能察覺到自己已經被污染的。
而丹尼爾是心靈網絡的安全主管,本身在心智預警和污染防護等領域就都有着很高的造詣,由這位大主教出手進行檢查,是很合情合理的。
但在此之前,尤裡大主教還是首先提出了疑問:“丹尼爾大主教,你是怎麼不受這裡的異常環境影響的?”
丹尼爾臉上表情未變——因為他早已和高文交流過,構思好了這時候應有的回答:“作為安全主管,我有個工作養成的習慣。
“我從來不把自己的心智完全沉浸在任何一級意識平層中,在進行這次探索的時候,我也保留了一部分思維線程在較淺的意識層内。
“當鎮子出現變化的時候,我留在外面的思維察覺了異常,從而自己喚醒了自己。”
丹尼爾并非随口胡說,他所講的這些,是剛才他和高文交流這座幻影小鎮詭異的情況時,讨論出的一條行之有效的防護方案——他在兩位大主教面前唯一撒謊的部分,就是他其實既沒有這個獨特的習慣,本次探索也沒有做什麼“分配思維”的操作。
但這次回去之後……或許真的應該養成這麼個“習慣”了。
畢竟,心靈網絡已經不再安全,在徹底解決上層叙事者的威脅之前,他這個經常要跟網絡污染打交道的安全主管必須保護好自己才行。
尤裡和馬格南兩名大主教對丹尼爾的話似乎沒有懷疑,他們點了點頭,大嗓門的馬格南随即詢問:“你打算怎麼檢查我們是否遭受了上層叙事者的污染?”
一邊說着,這位身材矮小名字口徑卻挺大的永眠者大主教忍不住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語氣中頗為不滿:“這個該死的地方,我還必須用這幅模樣活動……”
“我們的虛拟僞裝在這裡似乎不起作用,”尤裡大主教看了馬格南一眼,“你應該坦然接受自己真實的模樣——沉醉在自己的虛拟僞裝中,可不是一個大主教應有的表現。”
“我知道我知道……你廢話太多了!”
丹尼爾沒有在意眼前兩名同僚的交談,他隻是點點頭,回答着馬格南剛才的提問:“要檢查你們是否受到污染很簡單,但需要你們一定的配合——放開自己的心智,讓我檢查你們的表層記憶。放心,我隻檢查表層,就能從中确認是否有關于上層叙事者的信仰……”
他這是希望能趁此機會合理地檢查兩名大主教的表層記憶,以收集一些情報——隻檢查表層記憶的話,并不會太過敏感和冒犯,但仍然需要足夠合理的理由,而眼下這似乎就是個非常好的機會。
以“排除上層叙事者的污染”為理由,想必兩位大主教不會拒絕。
一旁的高文也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顯然對丹尼爾的表現頗為滿意。
然而事情并沒有如高文和丹尼爾預想的那般發展——
在丹尼爾話音未落,尤裡和馬格南兩名大主教做出回答之前,一個聲音突然從附近的街巷中傳了出來,那是賽琳娜·格爾分的嗓音:
“不必确認了,丹尼爾大主教——如果受到上層叙事者的污染,他們此刻就已經變成這座小鎮的居民了。”
丹尼爾臉上表情險些變化,但最後還是維持着淡然,轉向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尤裡、馬格南二人也好奇地轉過頭去,看到一盞提燈首先出現在不遠處的巷口。
賽琳娜·格爾分也沒受到這裡詭異環境的影響?!
伴随着心中突然浮現出的疑問,高文也帶着些許驚訝轉過了目光,并看到了手執提燈走出巷口的身影。
他看到了帕蒂。
葛蘭女子爵的女兒,在夢境之城中奔跑的孩子,在夢境世界裡稱呼高文為“塞爾西叔叔”的帕蒂。
她一如高文記憶中的那樣,穿着純白的連衣裙,淺褐色的長發披在身後,眼睛很大,在夢境世界中有着健全的四肢,但她又帶着和高文記憶中完全不同的表情:那表情沉靜,恬淡,帶着不符合其年齡的穩重,眼神深處更有一絲飽經滄桑的成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