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聖蘇尼爾的街頭廣場上拍攝的簡陋劇目在高文的書桌上播放着,已經重複到第二遍。
琥珀眨巴着眼睛看着那水晶中投影出來的滑稽戲劇,琥珀色的眸子裡顯得興緻盎然。
在整個播放過程中,在長達十幾分鐘的時間裡,高文都沒有說一句話——但他的視線一刻都沒有離開桌上的魔導裝置。
皇帝陛下的沉默和周圍氣氛的嚴肅讓來自巴倫的年輕劇作家緊張不已,他早已停下講述自己的故事,此刻隻是惴惴不安地在沉默中等待着,仿佛不是在展示自己驕傲的造物,而是在等待一場審判。
高文心中起伏的思緒卻在此刻才漸漸平息下來。
這是搬到魔網終端上的影視劇,是電影的雛形,是他曾經構想過,但直到現在還沒來得及實現的東西。
魔網廣播體系的建立意味着什麼?恐怕當前時代任何一個學者和哲人都無法準确推算和概括出它所代表的一切意義,即便高文自己,也隻能籠統地說一句“它将改變整個世界”——但有一點是毫無疑問的,魔網廣播作為一個能夠急速傳播海量信息的載體,它的作用絕不隻是日常通信和政務廳發布信息、大商人發布廣告那麼簡單。
它可以承擔起新時代的精神需求之責——當塞西爾人能吃飽穿暖之後,當基礎的讀寫能力不再是貴族和商人的特權之後,當人們不再滿足于基礎生存和單調娛樂之後,他們就肯定會追求一些更高級的東西。
而作為一個“過來人”,高文深知這種“精神需求”有着多大的意義。
但人的精力終究是有限的,高文這個衛星精也不例外,政務廳同時能夠推動的項目也同樣有限——魔網廣播自出現之後一直在迅猛發展,到現在已經有了數個極受歡迎的節目,也有一些娛樂性質的内容播出,但影視劇這種東西卻還未出現,它還在高文的腦海裡,是一個沒來得及詳細籌備的計劃,但在高文開始行動之前,一位來自北方的年輕人卻已經想到了它。
“這是你想出來的?”高文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他看着那位名叫菲爾姆的金發年輕人,“從加冕儀式的全息投影上得到的靈感?”
“是……是的,陛下,”菲爾姆慌忙低下頭回道,“那些魔法投影讓我非常驚訝……我此前隻見過幻術師們在舞台上制造出的簡單幻影——大貴族們喜歡用魔法光影來裝飾他們鐘愛的劇目,但從未有什麼東西可以像那些魔網終端一樣制造出那麼大規模、長時間又格外穩定的影像,而且我還聽說它能夠将影像記錄下來,所以……就産生了一些想法。”
“這可是價值無窮的想法啊……科德沒有讓我錯過這個寶藏。”高文由衷地感歎着,并再次看了半空中的劇目一眼——
那情節簡單的滑稽劇仍然在播放着,作為影視劇的雛形,它在高文看來其實非常原始,它還保留着大量劇場式表演的特征,比如過于繁瑣的詠歎式台詞、脫離實際的人物裝扮、誇張的肢體表演,而且雖然能看出畫面上的演員在賣力表演,也有着紮實的舞台功底,高文還是能發現他們非常不适應在“攝影裝置”下的表演環境,他們很僵硬,有着職業演員不應該有的緊張,這些都極大地影響了這個片段的質量。
它充其量隻能說是個演示用的草稿。
然而旁邊的琥珀卻目不轉睛地看着那些畫面,哪怕看了兩三遍,她還是興緻十足的模樣。
琥珀的反應或許可以代表絕大多數普通人在看到這些劇目時的反應——戲劇從來都是上等市民或貴族的專利,普通平民平日裡能接觸到的表演最多也就是吟遊詩人的蹩腳說唱和節日期間的雜耍鬧劇,哪怕現在魔網終端和報紙、雜志之類的東西在不斷填補着普通人枯燥的精神生活,但在“舞台”這個領域,有着有趣情節的劇目仍然是大家最短缺的東西。
即便是簡陋滑稽的劇目片段,在那些從沒進過劇場的人看來應該也是十足有趣的。
但高文可不會滿足于這種東西。
“你有好的劇本麼?”他看向菲爾姆,語氣溫和地問道。
“我……我還不是個真正的劇作家,還沒有自己寫劇本的資格,”菲爾姆緊張地說道,“我隻是截取、改編了父親的一個劇本片段。不過我在嘗試寫一些自己的故事……”
菲爾姆在緊張之中說出了自己私下裡嘗試寫故事的事情,結果這句話一出口他頓時就後悔起來——自己真是昏了頭,為什麼要在皇帝陛下面前炫耀自己那些不成熟的可笑故事?萬一陛下要求自己拿出那些故事怎麼辦?萬一那些故事觸怒了陛下怎麼辦?
肉眼可見的汗珠從菲爾姆額頭上冒了出來,瑞貝卡立刻注意到這點,趕快跑去打開了窗戶——冬日的冷風呼嘯着灌進房間,下一秒窗戶就在高文随意的一揮手中再次閉合起來。
“你去一邊看會書,”高文看了瑞貝卡一眼,又看向菲爾姆,說出了對方此刻最不願聽到的話,“讓我看看你寫的東西。”
菲爾姆身體搖晃了一下,他感覺自己似乎在向後倒去,但有一隻手不動聲色地撐住了他的後腰。
芬迪爾的聲音傳入他耳中:“朋友,你那些故事很有趣。”
菲爾姆此刻已經顧不上在意芬迪爾的身份——反正在這裡是個人都讓他隻能仰望,他便幹脆豁了出去,并從芬迪爾的鼓勵中恢複了一些勇氣,他把手伸向外套内側的口袋,從中取出了一個已經有些許磨損的筆記本。
“陛下……這是我寫的故事,”他把筆記本遞過去,“還很不成熟,如果内容有僭越之處,請您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