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把頭探出門,帶着一分緊張和九分好奇探頭探腦地看着停在門口的三輛馬車——懸挂着貴族徽記的大型馬車與這片街區顯得格格不入,但總比停在鲟魚街要好很多,已經有一些住在十字街的人被吸引,遠遠地對着這邊觀望着,但沒有人敢過于靠近:身穿黑色鋼鐵輕铠、身披暗藍色勳章罩袍的威武士兵站在車旁,他們腰間佩戴的、帶有奇特扳機和符文的黑鋼長劍令人望而生畏,對于十字街的居民而言,這樣的士兵是絕對不能招惹的。
從屋裡傳來了母親的叫喊:“佩佩!不要把門開着!快回來!”
小女孩最後戀戀不舍地看了站在家門附近的士兵一眼,那披堅執銳的英武士兵注意到小姑娘的視線,帶着和善的笑意對她點了點頭。
小女孩低低地驚呼了一下,飛快地轉身跑回家中。
“公爵命我返回王都招募一批法師,”堂屋内,桑提斯對自己的父母解釋着自己突然返家的緣由,“我不在家住,之後要去皇冠街的公爵府邸。”
中年夫妻已經搞明白發生了什麼,心情也平靜下來,但他們仍然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身穿精織長袍的桑提斯,仿佛不敢相信這個意氣風發的年輕人就是他們那個遠赴黑暗山脈、本應在外面吃苦受難的兒子,他們的視線不由得放在桑提斯身邊的人身上,母親開口了:“他們是……”
“您好,夫人,我是效忠于塞西爾家族的法師學徒吉普莉,遵照公爵的命令擔任桑提斯先生的助手。”
“皮爾斯,一介護衛。”
兩位畢業于軍事安全情報局的幹員按照自己的身份和性格設定做着自我介紹,但被夾在中間的桑提斯顯然不是很适應這樣的氣氛,年輕的奧術師趕快打破略有些僵硬的局面:“麥爾斯呢?”
麥爾斯就是他的弟弟,也是這個家庭的第二個孩子。
“麥爾斯去皮匠那裡了,”父親說道,“冬天沒什麼活可做,他找到一個幫貴族老爺鞣制皮子的工作。”
桑提斯點點頭——雖然在塞西爾領以外的地方,冬日裡平民幾乎不可能找到工作,但這裡畢竟是王都,貴族老爺們在冬天也多少會需要一些下人來替他們做事,這些零散的工作對于生存艱難的平民而言可是莫大的恩賞,所以哪怕這些工作能獲得的報酬很少,大家也都是搶着去做的。
隻不過随着他的視線掃過家中堂屋,這位年輕奧術師的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我不是往家中寄了三次錢嗎?”他皺眉說道,“哪怕還不夠搬家到環境更好一些的菲爾頓街區,你們也應該把門窗都修一下,把火爐擴大一些……為什麼還是這樣?”
桑提斯的父親在貴族家中做廚師,母親是草藥師,這個家庭在平民裡已經屬于富裕階層,他們全家在多年前其實就有機會搬到更好的“上等街區”,隻不過為了把桑提斯送進法師協會,一家子花光了積蓄,這才失去搬家和“晉升”的機會,而這也是桑提斯在沖擊三級法師失敗之後感覺對家人最大的虧欠之處,因此他在塞西爾領安頓下來并獲得穩定收入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把錢攢起來寄往家中——按照他的估計,以高文公爵的慷慨,他隻需攢兩三年的錢便足以讓家人搬到條件更好的菲爾頓街,然而此刻回家看了一眼,他卻發現家中仍然是那副破落的模樣,父母在家中也仍然穿着帶補丁的衣服,父親唯一一件好衣服,恐怕也仍然是那件去貴族家裡做工時穿的“廚師服”。
寄回家裡的錢呢?
聽到兒子的疑問,中年夫妻臉色黯然地對望了一眼,兩三秒令人難堪的沉默之後,父親開口了:“本來家中條件就要好起來的……但入冬之前,你弟弟生了一場病。”
母親接着說道:“草藥治不好他,我們便帶他去了聖光教堂,教堂的牧師說他是遭了邪教徒的詛咒,是因為對主的信仰不堅定所以才無法抵抗那些邪惡的力量……
“牧師給他做了驅邪儀式,灑了聖水,總算是治好了麥爾斯,但因為你的父親信仰的是商業之神,聖光教會的牧師說家中有人信仰異神而遭到邪教徒詛咒便是有罪的,所以要交‘贖罪金’才能把你弟弟領回去。
父親搖着頭,似乎為自己因“錯誤信仰”導緻連累家人而滿懷愧疚:“贖罪金原本要繳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的家産才可以,在不抵押房産的情況下,差不多要收走家裡的所有财物,但幸好我效命的陶特伯爵出面說了幾句好話,而且你還在法師協會有挂名,教堂才減免了一部分贖罪金……但原本留着要在冬天前修繕房屋的錢卻是沒了。”
桑提斯的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他捏着拳頭,從來都不懂得生氣的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