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入人間第四百四十章一個父親的逃亡
背着書包的小姑娘回到家後,見到母親正在廚房裡做飯。女人正哼着輕松的小調,聽到女兒的腳步聲後,她的聲音隔着拉門傳來:
“今天有炸雞,我路上還買了小蛋糕,放在那邊的袋子裡。你自己可以吃。”
“……好。”竺清月有氣沒力地都囔,“媽媽每天都買一樣的東西,我都吃厭了啊……”
“怎麼了?”
“……我可以看電視嗎?”
“作業做完就可以。”
竺清月沒有像往常那樣興奮地在第一時間打開電視,小姑娘環顧四周,發現那個往常都會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身影,今天還是不在。
“爸爸,爸爸他最近怎麼了?”她擔心地問道,“我老是見不到他……”
“他在卧室裡吧。”
女人的聲音依然平靜,就好像一切都與她無關。
……
竺康文确實在卧室裡。
準确地說,他是把自己反鎖在了房間裡。明明是陽光明媚的白天,卻還是裹着被子躺在床上,身體止不住地打着擺子,腦門上冷汗直冒。
竺康文有一段時間沒有休息好了,無論白天還是晚上,他總是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男人瞪大着一雙眼珠子,眼白布滿皿絲,直勾勾地盯着窗戶,就像是在害怕有怪物會破窗而入一樣。
荒謬的是,他害怕的是自己的妻子。在這段時間裡,妻子張紅已經變成了竺康文眼中最可怕的怪物:
一個披着人皮,能肆意操縱人心的怪物,而這個世界上除去他以外,誰都沒能發現她的真面目。
不受靈媒制約的邪靈,是人類迄今為止要面對的最可怕的異類。這群來自異世界的怪物,有着侵蝕肉體、侵占空間的本能;而人們為了保護自身的生存世界,必将與之對抗到底,二者沒有和平相處的餘地。
竺康文并不缺乏這份與怪物對抗的勇氣,哪怕他隻是個普通人。
在巢母入侵的那段時間裡,他甚至寫好了遺書,做好了死在第一線的準備。
可是現在……
他卻選擇了退縮。
選擇了“将自己關在房間裡”這種無異于掩耳盜鈴的最怯懦、最沒有意義的行為。
不不不不,竺康文對自己說,他已經努力過了!
這不是他的錯。
他打了電話,叫政府機關來處理,這無疑是最正确的做法,但結果卻讓人沮喪。
那天之後,妻子像個正常人那樣回歸社會,繼續擔任她的隊長職務,誰都沒有察覺到精神病院的異變與她之間的關系。此事唯一的意義就,是讓他察覺到了自己不過是個受人操縱的傀儡。
即便如此,那時候的他仍然沒有放棄。
既然打電話不行,那就直接去找人!
至少,他最擔心的事情并沒有發生:妻子并沒有限制他的行動,或是妨礙他與他人聯絡的意思,她繼續扮演着“過去的她”這一角色,僅此而已。
但很快,竺康文便察覺到了那個真相——
“這座城市,是我的地盤。”
那天,他無意間聽到的妻子微笑着說出的話語,原來并非妄言。
數個月以來,竺康文一個個地去尋找所有能找到的幫手。
他們最開始都表現得很震驚,有的還需要他提供證據才願意聽他。不過,隻要願意相信竺康文的話,大家都能理解現在的“張紅”有多麼恐怖。
雖然還不清楚究竟是如何實現的,但這種無聲無息間便能改變人心的力量,一旦傳染開來,後果不堪設想。
面對這等威脅,他們自然願意幫忙。由于擔心如今的錦江市超自然部門很可能已經被張紅所控制,有的人打算聯合市内的民間靈媒,有的已經向首都傳遞信息預警,甚至有人打算用自己的渠道聯系神媒……
可是,每當竺康文做出改變,感到勝利在望的時候,等到了第二天,事情永遠會回歸原樣。
那些人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忘記了他們之間所有說過的話,有的幹脆記不得自己。
越是努力,竺康文就越能感受到,自己就像個小醜那般滑稽。
妻子不是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她隻是不在意而已,所以才不會有任何舉動。她的“無動于衷”,原本就是最大的嘲諷。
無論他如何掙紮,事态都不會有任何好轉。他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成了被蛛網捕捉的獵物,被佛祖攥在手心裡的猴頭……
如此反複了數次後,男人的心漸漸陷入絕望。
到現在,他已經有段時間沒有去上班了。他糟糕的精神狀态不允許,隻能請假。
上級那邊傳來調令,去往天海市,顯然是注意到了他身上存在的問題……
仿佛不正常的不是妻子,而是他一樣!
“冬冬冬!”
竺康文覺得自己身體上那種不受控制的顫抖症狀正在進一步惡化,以至于牙齒都開始打顫。
他咬緊牙關,心想:
……是她?她來做什麼?嘲笑我嗎?
門外響起的聲音卻并非來自妻子。
“爸爸?你沒事吧……”
小姑娘擔憂地問道。
男人愣住了。
在這段時間裡,竺清月被送去了親戚那邊住,最近才接回來。竺康文把自己逼迫得太緊,以至于根本沒空去思考。
是啊,我還有女兒。
清月她還在這裡,她是這個家的未來和希望,不能讓她受到影響。
竺康文心中忽的湧出一股勇氣來,疲憊不堪的精神再度振作。
妻子變成這幅模樣,我已經是一個不負責任的丈夫,決不能再成為不負責任的父親。
他深吸了一口氣,從床上爬下來。
“……還沒完,我還有機會。”
竺康文心想,既然這座城市是她的地盤,那其他地方呢?
他不相信妻子的爪牙能伸到全國甚至全世界去,畢竟還有神媒在呢!
隻要他能去到不受到心靈操縱影響的地方,他就有辦法揭露真相,然後再回來救出女兒。
……
竺康文打開房門。
他摸了摸女兒的腦袋。
“沒事,爸爸我正在收拾行李呢。”
“爸爸要出遠門嗎?”
“是啊……”男人蒼白的臉上勉強擠出笑容,“出個差,我馬上就會回來的。”
回來以後,我馬上就帶你離開。
他心中這樣想着,拿起車鑰匙和外套走下樓梯,走向門口。在這個過程中,他始終沒有回頭,他知道廚房裡那個哼着小調做飯的女人就在那兒,但他不敢去看,哪怕隻是瞥上一眼。
他害怕被注意到,被留下來;而一旦被阻止,他将再沒有任何抵抗能力。
直到竺康文推門離開,直到他坐上車,妻子的輕吟淺唱仍然在耳畔回響。
男人出了一身冷汗,但他終究還是離開了這個家。
他插入車鑰匙,伴随着“轟隆——”聲,發動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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