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東華救助站。
這本該是睡覺的時候。
但沒有一個人睡。
自從白天的參觀頻率變得越來越高,選擇颠倒生物鐘的人群也變得越來越多。
最初用幾條黃線規劃出來的參觀通道上,此時已經被豎起了兩排金屬的欄杆。
宣傳辦的那個主任一直還要求給欄杆加高,甚至争取做一條全封閉的參觀通道,以完全保障參觀者的安全。
程成争取了,但他失敗了。
等參觀通道建成,參觀的規模還會上來。
似乎這種參觀達到了讓對方很滿意的效果。
施工隊伍明天早上就會來。
也就是說,從明天開始,東華救助站就成了一座變向的東華人類園。
一群人光明正大的參觀另一群人,用一種完全看待異類的方式。
也許在盧小華和那個宣傳主任的眼裡,把參觀通道做成全封閉的,那就萬事大吉了。既省了每次參觀雙方的沖突的麻煩,也省了保安們每次興師動衆。
但在程成的眼裡,參觀的安保做的越好,情況其實就越糟糕。
程成能夠清晰的感覺到所有人情緒上的變化。
剛開始的時候,大家是感覺到本能的憤怒和恥辱。
他們還會聚集起來想辦法,做一點自我檢讨。
但是很快,随着參觀頻率的上升,幾乎可以肉眼可見的,大家被點着的憤怒熄滅了。
是因為習慣了嗎?
不,是因為恐懼。
如果是一個正常的社會環境下,一群憤怒的人自然會想辦法發洩他們的壓力。他們感覺到屈辱可以去打官司,可以離開,可以去網上發帖子尋求支持……
但是現在。
一群老年的置換者。
一群呆在救助站裡的老年置換者。
他們是完全沒有話語權的。
無論是法律上,還是輿論上,他們都是政府着重宣傳,要所有人都防備的一批人。
他們是置換大潮的始作俑者,是這社會混亂的根源。
而且在未來,他們也是最可能随時返回置換,給社會添亂的這批人。
為什麼要組織參觀,組織政府工作人員,組織社會各個階層,甚至組織一些學校裡的學生。
據說等參觀通道建好之後,還要組織軍隊和小學生,大規模的過來參觀,甚至組織一些記者來這裡拍紀錄片,在全國播放。
不管救助站裡的人願不願意承認,他們其實都清楚,他們已經是異類了。
而且是社會上所有人試圖去淘汰的異類。
這是一個無法更改的事實,這個事實是不以他們個人意志為轉移的。
就算他們從今天開始每天都去刷牙洗澡,洗衣服刮胡子,一個個都收拾的幹幹淨淨的。
也不會有絲毫作用。
這是一種政治判定,是整個社會的價值判定,甚至可以說,是大部分還沒有被感染的人類的本能判定。
在認清了這個事實之後,很多人都開始想辦法逃避。
最簡單的逃避辦法就是晚上活動,白天有人參觀的時候就睡覺。
但這更加重了參觀的人群對他們的不良印象——很多人都覺得這些人不用工作,肯定是因為晚上貪玩,生活不規律,所以白天一個個都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