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卧房。
并不怎麼寬敞。
但陳設卻極其的奢侈。
從黃花梨雕花八寶床、白玉雕松鶴屏,到多寶閣上擺的汝窯美人聳肩瓶、鬥彩寶相花盤、冬青釉六孔瓶,再到烏木書桌上面擺着的青玉浮雕松石筆筒,象牙雕四君子管筆……
季清甯站在多寶閣前,眸光從屋子掃過去。
眸光所到之處,無不奢侈到令人發指,看的人心驚肉跳。
這當真是一個兩袖清風的七品官能擁有的生活水平?
不會是欺負她“失憶”了,在匡她吧?
看來她必須要重新審視自己穿越了這件事。
沒錯。
她穿越了。
穿成了一七品小官之女。
還是女扮男裝了十七年的那種。
但這件事對她來說并不難接受。
畢竟遭遇了那麼慘烈的車禍,醒來還能有一副健全的身軀,能說能笑,能蹦能跳,别說隻是女扮男裝,就是直接穿成個男人她大概也是能接受的。
她應該是出車禍挂了,而她現在這副身軀的主人,一個很巧和她同名同姓的姑娘則是溺亡的。
溺亡在昨兒夜裡,就在這間屋子裡那扇雙面繡松鶴延年的屏風後,寬衣沐浴的時候,被人摁着後頸淹死在了浴桶裡。
死的有點兒憋屈。
要季清甯說,但凡原主手腳麻溜點,刺客性子沒那麼急,是完全能避免這樁悲劇的。
事情還要從半個月前說起。
季清甯之父季懷山,乃是太平鎮縣官,任職又滿三年,需進京述職。
作為父親,季懷山很願意帶兒子進京長長見識,但季清甯的母親李氏不同意,她怕女兒在外闖禍,拘着不讓,甚至裝病阻撓。
季清甯向往京都,向往這個大邺朝最繁華的地方,便在父親出發後,偷偷收拾了包袱,留了封家書,然後就帶着丫鬟進京了。
一路平安,于三天前順利抵達。
然而就在進京當日,在昌平街路遇煜國公府三少爺與茂國公世子在酒樓大打出手,兩人她一個也不認識,隻是瞧見煜國公府三少爺落于下風,還被打的飛出酒樓,也沒多想,一提輕功就來了一場英雄救美。
她是急公好義,可架不住人家煜國公府三少爺不領情。
不領情也就罷了,還生氣了,轉過身就給了她一掌。
那一掌倒沒多大殺傷力,但猝不及防之下,季清甯沒能穩住身子,被拍飛向了看熱鬧的人堆,好巧不巧的撲倒了好不容易才扒開人群擠到圍觀第一線的趙王府小郡主,吧唧一口,親在了人家小郡主嬌比桃花的小臉蛋上。
當時那氛圍,據季清甯的小丫鬟形容,圍觀衆人羨慕嫉妒恨的恨不得把她當場踩成肉泥,大卸八塊都解不了恨的那種。
大邺朝禮教森嚴,遵三從,守四德,大家閨秀是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有了肌膚之親,不嫁與他,那就隻能青燈古佛過下半輩子的。
而她,在大庭廣衆之下,意外撲倒了趙王府小郡主,還一親香澤,人家小郡主隻能非嫁給她不可了。
一個七品芝麻綠豆大的小官之子,在遍地權貴的京都,連個高門管事的都看不上的身份,能高攀上趙王府金尊玉貴的小郡主,那絕對是祖宗十八代的墳齊冒青煙了。
本來季清甯是女扮男裝,這麼多年,也一直想找個機會和父親坦白,但總是被各種稀奇古怪的奇葩原因一而再的耽擱,就如同這回,原本隻要她亮出女兒家身份,自然就消了人家趙王府的怒氣。
但别忘了,她還對煜國公府三少爺英雄救美了。
衆目睽睽之下,一個姑娘救一個國公府少爺,那也是肌膚之親。
她抖出身份可以不娶趙王府小郡主,但她就得嫁給煜國公府三少爺了,嫡妻那是肯定不用想的,估計做妾人家估計都不願意,勢必會淪為笑柄,連着父親都擡不起頭來。
當時救人沒多想,事後一打聽,才知那煜國公府三少爺是京都絕無僅有的纨绔。
纨绔到什麼程度?
這麼說吧,他爹煜國公就生了兩兒子,長子墜馬摔斷了腿,都沒想過立嫡次子的他為世子。
不愛讀書,好鬥偏武功又不行,打架從來沒赢過,挂彩是家常便飯,要不是命好有個皇帝舅舅護着,他估計早被趕出家門,哪涼快哪待着去了。
這樣的人,哪能和他扯上關系啊?
猶豫不決了一整天,良心終是壓倒理智,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去趙王府坦白,她不能害人家小郡主哭鼻子啊,萬一再想不開尋死怎麼辦?
結果當天晚上,就被人摁着頸脖淹死在了浴桶裡,再醒來就換成她了。
當時季清甯準備沐浴,脫的都隻剩件亵衣了,刺客再晚一點進,就能看見她穿的束兇了……
想到這裡,季清甯擡手扶額。
她可能想多了。
她這身材别說束兇,可能穿肚兜都是多此一舉。
某部位真一馬平川啊啊啊。
當時醒來,又身着男裝,着實把她駭了一跳,以為真穿成個男人了。
還好還好。
雖然欠缺了些,總好過多長一部分。